从学校出来。
阮文华第一个拨通的就是宋隽言的电话。
那边似乎在会上。
嘈嘈杂杂。
全是人声。
“什么事。”
简短几字,带着慢懒的冷意。
阮文华眼皮子一跳,压沉了喉咙,“你把宋满带哪儿去了!”
杂声渐渐小去,似是他辗转去了僻静的地方。
然后听到一声清脆的,明显是打火机砂轮滚动的声响。
阮文华耐心至此告罄,“宋隽言!”
“嫂子。”宋隽言深深吐出一气,“您动什么怒?满儿在我这儿您保管放一百个心。”
阮文华眼皮子猛地一跳,“就是因为在你那儿,我才不放心!你快点把宋满给我带回来!不然我告诉老爷子去!”
狠话刚撂出来,视线里,出现一双鞋。
踉踉跄跄停在她跟前。
阮文华抬头,怔住。
“满儿?”
四周陡然一静。
然后听到那端男人的喉咙。
“满儿?”
一贯的冷沉,却带着几分讶然。
宋满心脏一紧,抬眸。
不期和阮文华视线撞上。
愤怒、阴郁,还有……针尖似的考量。
宋满咽了一口口水,“母亲……”
阮文华一把掐断了电话,朝她怒道:“你这两天去哪儿了!”
宋满小声:“我去医院了。”
妇产科、宋隽言、老男人……
诸多讯息,像是礼花炮齐齐在阮文华脑海里轰炸。
“你去医院干什么!”
没控制音量。
周遭路人立时投来视线。
阮文华顾忌颜面,捉着宋满的胳膊就要往车上走,打算回家严刑拷问。
宋满却是‘嘶’的一声,“疼。”
“你做咩!”阮文华不耐烦。
宋满带了点哭腔,“我前天轮滑,把腿摔伤了,所以才去了医院。”
阮文华顺着话去睇。
果然见宋满腿上鼓囊起了一块。
所以……她去医院是为了包扎?
阮文华不信,眯觑了眼,“我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步子却放缓了。
宋满蹒跚跟上,“摔到时,手机不小心跟着摔了出来。”
不用抬头,便已知阮文华蹙紧了眉。
阮文华不阴不阳,“满儿,你觉得我很好糊弄吗?”
“是真的!”
宋满抬头,语气焦急又慌。
阮文华冷笑:“手机摔坏了,不知道找别人借?竟然失联两天!宋满,你到底是摔坏了腿,还是不想和华家订婚?”
阮文华一步步逼近,宋满一步步后退。
“母亲……”
“还不跟我说实话!”
宋满惶然抬头。
“说!”
宋满嘴角颤抖,最终咬唇道:“是小叔……”
宋隽言?阮文华一怔,“那你为什么刚刚不直接跟我说。”
宋满:“我怕您生气……母亲您不是一直讨厌我和小叔私下接触……”
阮文华蹙眉:“所以你就骗我?宋满,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我?”
宋满摇头,“母亲,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一向乖。
偶尔小叛逆都没触自己的逆鳞。
这次大抵也知道过分了,所以才冒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撒谎。
阮文华存了个疑影儿,却是撤了一口气,“你小叔怎么你了。”
宋满听着,悉知第一坎已经迈过,心下稍定,语气也自然了些。
“小叔说我伤得严重,让我住院,我当时跟他说要跟母亲您联系一下,他不准,还把我手机拿走了……”
“所以……你这两天都在医院?”阮文华蹙眉,“你怎么不用医院的电话给我打?”
“小叔不准我出病房。”
阮文华:“那你怎么出来的?”
“今早护士来换药,我趁机逃出来的。”
在阮文华即将开口的一瞬。
她对上阮文华打量的视线,“母亲,您说小叔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阮文华凝视她。
眼圈深红,却遮掩不住天真与浓浓的疑惑。
阮文华似笑非笑,“你觉得他什么意思?”
宋满眼睫轻颤,“上次,华家上门,小叔就有些奇怪,当时并没多想,可这两天……”
阮文华迟迟点头,没言声儿。
在等她下文。
宋满心脏像即将烧开的水,沸腾,鼓噪。
好在她走得磕绊,喉咙有些不成调,也没什么问题。
“我觉得……小叔好像不太赞同我和华家的婚事。”
“你的婚事还轮不到他来同意!”
阮文华最后那点试探被愤怒占据。
宋满瞥了一眼,暗暗吁一口气。
她拿不准宋隽言到底同阮文华具体说了什么。
只能真假掺半。
好在,含糊过去了。
……
二十分钟后,两人回到家。
宋老爷子正在茶室坐隐。
阮文华听佣人这么说,嘟囔了一句,“身子还没好全呢,就巴巴跑去下棋。”
转过头,把手上的包撂给宋满。
宋满手忙脚乱接过。
还未去细细体会腿上的痛感,就听阮文华吩咐道:“你先回卧室,等会家庭医生会过来给你看伤。”
宋满将包递给佣人,轻声应好。
上到二楼,她睇向楼下。
阮文华已经整饬妥当,接过佣人递来的热茶,郑重地推开了茶室。
看样子是要跟老爷子说这事了。
依照老爷子的脾气,宋隽言少不了一顿家法伺候。
可要问她后悔。
她抚上大腿。
隔着厚厚的纱布,仍是能感觉到那清晰的刺痛。
阮文华出现在学校,定定是为了捞她。
这段时间。
阮文华本就有所怀疑。
而宋隽言的表现也过于异常。
要是自己再找不到人。
轨道错行。
结局只会是惨烈。
何况。
她已经厌烦做提线木偶了。
无论操纵的是谁。
经此一事,依照宋隽言的脾性,定定会和她断得干干净净。
宋满面无表情进屋。
家庭医生很快到了,是和管家李叔一起。
屋内有暖气,不啻春天。
宋满提前换了条宽松的裤子,方便卷起与医生查看。
只是当纱布揭开,入眼的血肉模糊,都让在场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叔先声夺人:“满儿小姐,您这伤得好严重。”
宋满手指微不可察的一紧,语气却自然极了,“学校轮滑社换了场地,加设了速滑跑道,我图一时新鲜玩了几圈,哪晓得跟人家撞上了。”
李叔道:“满儿小姐以后还是别玩这个了,不然夫人又要担心你了。”
宋满垂颈,凝视着腿上的疮痍,却是骤然想起刚才,在邺大与阮文华的相遇。
她分明受伤了。
阮文华却是一句话都没问过,伤得如何,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