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身体一震。
可是下一瞬,他只是道:“你现在离不得人。”
诸多的情绪梗在心间,她强忍着,尽量使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平常,“我可以一个人!”
“别闹脾气。”
宋满眼睫颤了一下,“我可以让同学来照顾我。”
“然后呢?”
宋满愕然看他。
宋隽言:“再多一个人知道你流产,捏住你的把柄,哪天说漏嘴……”
宋满蹙眉:“苟茜不是那样的人。”
宋隽言冷笑,“现在不是,以后呢?时移世易,难保她不会成为下一个张夭。”
宋满噎了口。
然后听他轻轻一声,“听话点不好吗?非要给我添这些麻烦。”
宋满无由迭怒,呛声道:“那你别管我不就好了?我要你管我了吗?”
男人注视着她,胸腔起起伏伏。
眼底滚着怒涛。
怒涛里是她渐渐红了的眼圈。
她说:“宋隽言,你到底要干什么?”
“退婚,”
宋满哽咽:“你明知道不可能。”
宋隽言嗤笑,“我和沈家都能退,你和华家为什么不能?”
他们能一样吗?
她不过大三,羽翼未丰。
面对阮文华尚要装乖。
哪能如他,直面宋老爷子的盛怒。
宋满有些徒劳感,“小叔,您放过我。”
宋隽言沉眉:“放过你?让你回去和华家乐订婚?”
再次听到类似的话。
宋满如福至心灵,突然明白过来。
从最初,他如此反常抗诉她与华家的亲事,到如今的囚禁。
绝非他在意她,也绝非吃味华家乐。
他只是在利用她,以此抗衡宋廉明,宋老爷子。
外头凉风灌进来。
她宛如被打了一巴掌,冷极了。
再抬眼,瞧宋隽言,只觉那俊朗的面庞,怎么那般可憎。
宋满死死咬住唇。
他见状,伸手来揉。
掌心灼热,滚烫着她的肌肤。
她一把打掉,盯着他。
一双眼又红又恨。
他瞧着,挑了眉,“恨我?华家乐就这么好?你为了他恨我?”
嗓音几无情绪,却莫名带着危险的意味。
“你以为华家乐就这么好?”
宋满眉心一跳,看向他。
宋隽言嗓音更平静了,“我承认华家乐长得不错,家世也显赫,在圈子里算是一顶一,但你以为像他这样的,身边女人会很少?你知道遇见你之前,他做过哪些事吗?包过多少嫩模?和几家千金有过纠葛?又让多少女人给他打过胎……”
一字一句,钝刀子一样磨着宋满。
宋满深吸气,“这些我不知道,也不用知道。”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随阮文华出席那么多次宴会,从那些官宦勋贵子零零碎碎的言行里,她大抵能拼凑出他们是何等纸醉金迷、骄奢淫逸。
华家乐身处其中。
她不要求他出淤泥而不染。
毕竟自己也没那个立场要求。
她抬眸。
月光下。
男人的眼。
深沉,静邃。
似一面湖。
湖底蕴着怒涛。
她一字一句,“以前,现在,以后。我都不用知道。”
“宋满!”男人齿缝碾出这个名字。
宋满心颤了一下,面上却无波无澜,“我从前也没想要知道你的不是吗?”
宋隽言气笑了,“你把我和他混为一谈?”
宋满心口有多涨,笑得就有多艳,“不都是男人?”
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宋隽言看着她。
漫长的沉默。
宋隽言说:“你不介意他,那你觉得他会不会介意你?如果他知道你和我是这个关系……”
宋满猛地抬头。
他又道:“再让他知道你为我打过胎……”
“宋隽言!”
宋满失声。
他平静看着她,挑眉,“怕了?”
她颤着身,喉咙碎得不成调,“你别这样。”
“你不想我说,那就老老实实待在这儿。”
他伸手,覆在她脸上泪痕。
双十年华。
大好青春。
应当是鲜活的,富有朝气。
而不是如今这样,形销骨立。
宋隽言心头一阵刺痛,顿时轻柔了嗓音,“知道吗?”
窗开一线,涌进来一阵风,吹着帘子。
在地上匀铺一条条光和影,黑与白,像极了纠缠的他们,戏剧,狰狞。
注定没有好结果。
宋满垂眸,静默凝视。
头顶,又传来他的喉咙,“知道了吗?”
这一次更轻更柔。
更似山雨欲来前的宁静。
宋满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知道了。”
她说着,站起身。
他也立时起身,“去哪儿?”
“卫生间,你也要去吗?”
宋满故意刺他。
谁料他竟然点头,真跟她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不算大,容纳一人绰绰有余,二人便摩肩擦踵了。
宋满不乐意,转身正欲催他走,嘴唇却是不察蹭过他的肩。
羽毛掠过似,细微的痒。
宋隽言滚了滚喉咙。
这举动让宋满呼吸一提,不禁后退,直至后背抵在镜子上。
她惊惶地看着男人。
一点点逼近……
伸出手,攫住她的下颏儿,一抬。
她撞进男人静静燃着的眼眸里。
宋满刚想警告,失重感袭来,她被男人抱上盥洗台,一把褪下裤子。
“宋隽言!”
她惊呼,下一瞬,听到‘刺啦’,什么东西揭开的声音。
宋满一顿。
便看到,后退半步的他,铺平了卫生巾置于底裤,然后将污脏的卫生巾卷起,扔进篓桶里。
一切动作,他都低着头。
能轻易看到,那突出的、凉白的颈骨。
思绪骤然回到多年以前。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替她洗着污秽的床单。
她几欲能听见那日的水流声。
哗哗……
灌倒进她的心口,满涨得发痛。
宋满努力睁大眼,但眼前仍是失焦一般的模糊起来。
她情愿他如方才那样漠然,那样绝情,不留她一丝自尊。
也不愿这样。
耐心而近乎柔情的为她俯首。
让她总不由生出一丝恻隐,摇撼那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
宋满攥紧手,决然转过头。
窗外,夜色如墨,高楼灯火。
璀璨之下,街灯莹然,晕出黄黯黯的圆圈——
大概有个四五层。
是摔下去,顶多残废的高度。
正兀自出神,他手指勾着裤沿一提,替她穿戴整齐后,温声叮嘱:“买的你惯用的那个牌子。医生这恶露得流小半月,你要记得勤换。”
话音刚落,凉风骤然鼓进,混着他那抹清冽的香气
她仿佛被迫饮下了一口凉水。
从喉咙凉到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