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
外面不知何时下的雨。
暴烈异常,透过明窗,黑压压的,连近处的枝影都只有浅浅的灰色。
她呆呆看着。
“满儿小姐,您醒了?您觉得怎么样?”
她转过头,映入陈默的脸。
他脸上带着笑,亲和之余,亦有几分怜悯的包容。
宋满听见脑海“铮”的一声,像是琴弦崩断。
霎时间。
那些被短暂遗忘的片段
争执、哭泣、疼痛……
如巨浪袭来。
她一霎白了脸,捂着肚子道:“我……”
陈默一时沉寂下来,再开口已带了点小心翼翼,“手术很顺利,医生说满儿小姐年轻,静养个把周就能……”
还没说完。
就见她眼角一霎滑下泪。
抛沙似的。
陈默连忙去抽纸,“满儿小姐,您别哭,您现在在坐小月子哭不得!要叫主任看见了又得骂我了。”
宋满一顿,这时才恍惚想起什么。
僵僵转过头。
看向四周。
空荡荡。
连个影儿都没有。
他不在。
陈默觉察出她的沉宛,主动说道:“主任有事,估计得晚点过来。”
宋满却是问:“我睡了有多久?”
陈默:“不久,两三个小时。”
只是两三个小时。
他都没耐心等吗?
她无由想起昏倒前,他的解释,他愤怒的、慌乱的样子……
仿佛都只是她荒诞的一场梦。
梦里她被抛得有多高。
醒来就跌得有多粉身碎骨。
宋满攥紧被子,喉咙火烧一样的灼痛。
“满儿小姐,您要喝水吗?”陈默开口。
见她无声点头,陈默立时去倒。
宋满接过水杯,“谢谢。”
她声线分明平淡。
陈默却无端听出一股潮湿。
让他觉得比刚刚哭时更难受了。
陈默微有不忍,但自觉毫无立场安慰。
感情这事一向冷暖自知,而无论旁观者清。
他翻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满儿小姐您饿吗?”
宋满摇头,却因他这举动,骤然想到什么,支起身,上下翻找。
陈默见状问:“满儿小姐,您找什么?”
宋满:“我找不见我手机了,你看见我手机了吗?我睡了这么久,不知道母亲有没有给我打电话……”
她自顾自说着,没觉察身后的陈默身子猛地一僵。
“您手机在手术的时候就被主任拿走了。”
宋满怔住,转过头,“他凭什么拿我的手机?”
陈默却是蛰身去端菜,“满儿小姐,您先吃饭吧……”
宋满:“你回答我的问题。”
陈默一顿,将菜放在桌上,“他说满儿小姐您才做了手术,需要静养……”
“静养就要把我手机收走?这是什么理由?”
宋满觉得荒唐,掀开被子便要下床。
陈默:“满儿小姐您要去哪儿?”
宋满道:“我要出去。”
一只手横在了面前。
宋满动作一停,纳罕看向陈默,“陈助理,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默神情很是抱歉,“主任说了,满儿小姐您目前需要静养,最好卧床休息……”
宋满目光亮得像一把钢刀,“未经我允许,私拿我的手机,还不让我出去。陈助理,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陈默当然知道。
可他敢老虎头上拔毛吗?
宋满也深知他的难处,深吸一口气,“那你把你手机给我。”
陈默犹豫了瞬,叹声道:“满儿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了,收您的手机自有主任他的用意。”
宋满凝眉,“他有什么用意?”
“总之……也是为满儿小姐您好。”
多少伤害都是打着‘为你好’的口号。
宋家是。
阮文华是。
他也是……
宋满既觉可笑,又觉可悲,更觉愤怒。
她一直以为他和他们是不同的。
实则都一样。
把她当一件所有物。
泯灭她所有的自尊和自由!
宋满咬牙:“他人呢?”
陈默:“在单位?”
宋满:“你叫他过来。”
陈默:“最近事情很多,我不确定……满儿小姐,不如您先吃点东西,才煨好的乌鸡汤,知道您不爱吃粥,所以特意给您准备了红豆杂粮饭。”
一面说,一面将菜布在小桌上。
饭菜温热,蒸腾出香气。
宋满肚子瞬间打得雷一样响。
纵然如此,她仍梗着脖儿说:“你叫他过来,他什么时候来,我就什么时候吃。”
陈默没法,只能退出去,给宋隽言打电话。
两分钟后,陈默踌躇着进来。
他一一将菜收好,放到高台的加热板上,然后才说:“满儿小姐,我把菜放在这里,您要是饿了,就加热吃。”
他说得委婉。
但宋满听出了言外之意,心口骤然凉了。
当即什么都不顾,转身就往门口跑。
“满儿小姐。”陈默失了声调。
“你们无权限制我的自由!”
话撂得狠,揿门把手时,却是纹丝不动。
宋满这时才惊觉,他们真不只是说一说。
身后,陈默道:“满儿小姐,主任说了,您得待这儿。”
宋满瞪大了眼:“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就不怕我告发你们?”
说完,就觉得自己好笑。
宋隽言即便不受宋家待见。
但宋家也不会让任何人来脏了宋家的名声。
上次的桃源里就是最好的例子。
陈默见她低头,也是叹息一声,“满儿小姐。您别让我难做。”
宋满脑子轰隆隆的,知道这时和陈默再争执下去并无任何作用,只能无奈回到床上。
陈默跟着坐到沙发上。
宋满:“陈助理,你就没工作要做吗?”
陈默:“满儿小姐我的工作就是看护好您。”
宋满不禁讽刺:“你堂堂宋二公子的一助,日常工作就是看护吗?”
陈默只是说:“满儿小姐,注意盖好被子,您现在着不得凉。”
这般油盐不进的态度。
让宋满只觉拳头打进棉花里,怄火异常。
虽然明知道他也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可所谓‘恨屋及乌’,宋满看到他都生烦,索性把被子往头上一覆,眼不见心为净。
不知不觉,竟又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瞪瞪时,感觉有什么东西掠过颊畔。
温热又痒。
宋满福灵心至,猛地睁开眼。
和男人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