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清晨,蝉鸣初起,晨光正好。

    傅明月和那位镇南王府的侍卫已在院中等候多时。

    二人站的有些距离,好似在刻意避嫌。

    傅明月在院中的木兰树下,绯红的裙角被晨风轻轻撩起,衬得她脸颊也染上一层薄红。

    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腰间丝绦,时不时偷瞄一眼几步开外的挺拔身影。

    那侍卫站得笔直,玄色劲装衬得他肩宽腿长,他看似沉稳,可目光却总忍不住往木兰树下瞟,待傅明月抬头时,他又迅速别开视线,耳尖微红。

    傅颖芝推门出来时,正巧瞧见这一幕,差点笑出声来。

    她清了清嗓子,快步上前。

    这位...侍卫大哥,傅颖芝强忍着笑意,上前福了福身,烦请您进屋一趟,屋内有贵人找。

    她故意把侍卫二字咬得极重,眼角余光瞥见姐姐紧张地直绞帕子。

    你随我……去偏院取药。傅颖芝看着姐姐紧张兮兮的拼命给自己使眼色,生生把“大姐姐”三个字咽了下去。

    “哪位贵人找他啊?”傅明月跟着妹妹向偏院走去,却还忍不住一步三回头。

    傅颖芝终于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大姐姐,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她促狭地眨眨眼,要不要我让厨房准备些点心,好给你家'侍卫'留着?省得人家等久了饿着。

    你胡说什么呢!傅明月羞得直跺脚,绯色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耳根,可嘴上虽嗔怪着,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往院中瞟了一眼,正巧对上那侍卫望过来的目光。

    两人视线一触,同时慌乱的别开脸。

    另一边。

    吱呀——

    木门刚开,就听见内室传来一声慵懒的轻笑:哟,这不是咱们的姚小将军吗?宋修远斜倚在锦绣堆里,苍白的脸上挂着促狭的笑意,什么时候边关的狼崽子改行当看家护院的了?

    姚思成脚步一顿,抬眼就见宋修远正歪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柄玉骨折扇。晨光透过纱窗,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那笑容愈发狡黠。

    我......姚思成喉结滚动,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抱拳行礼的动作都带着几分慌乱,末将参见......

    得了得了,宋修远啪的合上折扇,笑得肩膀直抖,这儿又没外人,装什么正经?说着突然嘶了一声,显然是笑得太用力扯到了伤口。

    姚思成见状,也顾不得窘迫,三两步上前:你当心些!怎么还受伤了......

    无妨无妨,宋修远摆摆手,突然凑近几分,压低声音道:倒是你,堂堂镇南王世子,怎么穿成这样?他拿扇子点了点姚思成腰间的佩刀,莫不是真看上傅家那小姑娘了?

    胡说什么!姚思成急得一把按住宋修远的嘴,又触电似的缩回手,压着嗓子道:我、我就是怕吓着人家......

    哦~宋修远拖长了声调,眼中闪着促狭的光,咱们姚小将军在战场上砍人如切瓜,如今倒怕吓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姚思成急得直跺脚,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大猫。他左右张望一番,突然扑到榻前,一把抓住宋修远的手腕:修远!这事你可千万要替我保密!要让我爹知道......

    知道什么?宋修远挑眉,知道他儿子为博红颜一笑,甘愿当个看门侍卫?

    ……

    雕花屏风内,沉香缭绕。

    窗外雨打芭蕉,淅淅沥沥的声响衬得室内愈发静谧。

    烛火摇曳,在紫檀木屏风上投下斑驳光影。

    你可知孙太师之事?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嗓音里压着几分压抑的愤怒。

    美人榻上的女子缓缓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在烛光下闪着异样的光芒。

    她斜倚在丝质软枕上,涂着丹蔻的艳红指尖把玩着一枚羊脂玉佩,闻言只是轻轻一笑。

    知道。她朱唇轻启,声音轻柔,却带着说不出的冷意。

    男子站在屏风外侧,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

    他身着玄色劲装,肩头还带着夜雨的湿气,显然是一路疾行而来。

    烛光将他的侧影投在屏风上,轮廓清晰分明。

    这其中,可有你的手笔?他皱眉低声道,声音里压抑着某种复杂的情绪。

    女子忽然坐直了身子,满头青丝如瀑倾泻。

    她抬手将一缕散发别至耳后,露出耳垂上那枚血玉耳坠。

    当然。她答得干脆利落,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可……你为何……男子话音未落,便被一声冷笑打断。

    我就是不甘心,你又怎知我心中的苦楚!那女音陡然哽咽。

    男子身形一震,下意识向前半步,却又硬生生止住。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软了下来,到底怎么了?

    女子忽然起身,赤足踩在织金地毯上,她绕过屏风,缓步到男人身前。

    我做了一个梦……她抬手轻抚男人蹙起的眉头,凄声道,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雨声渐密,窗纸上映出她模糊的剪影。

    男子低头看向她,听见她继续道,我梦见自己站在一座高台上,下面是万丈深渊。有人从背后推我……

    玉佩从她指间滑落,坠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男子下意识要去捡,却被她抬手制止。

    那只是梦……男人低声道。

    梦?女子冷笑一声,一滴清泪滑过面容。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照亮室内。

    男子这才看清,女子今日穿的不是往日的宫装,而是一袭暗红色织锦长袍,衣摆上金线绣着的图腾在电光中闪着艳丽的光芒。

    你变了。男子看着女人狰狞的面目,低声道,从前你连一只飞虫都不忍伤害。

    女子闻言大笑,可那笑声却似哭声般令人心碎,那个天真的我早就死在梦里了!

    她忽然逼近,身上艾纳香气混合着某种说不清的药香扑面而来,你可知道梦中我还看见了什么?

    男子蹙着眉,看向她。

    我看见你——女人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喉结,为了救我,被乱箭穿心。

    她的声音忽然柔软下来,带着几分梦呓般的恍惚,你的血溅在我脸上,那么烫……

    男子浑身一震,眼中闪过震惊、痛苦与某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所以这一次,我要先下手为强。

    她退后一步,眸中的柔情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