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时,温悦以为沈知寒一定还在加班,但没想到一打开门,厅的灯竟然是亮着的。
沈知寒加完班啦?
她狐疑地放下包,甚至都等不得换上拖鞋就往厅走去。
开放式厨房里,沈知寒还真像个专业版家庭煮夫般在专心致志地做饭,拿起汤匙浅沾汤汁品味咸淡。
看到温悦站在岛台旁,也不惊讶,“回来啦,我做了家庭版寿喜烧。”
“寿喜烧?”
沈知寒把汤匙搁下,双手拄着灶台边缘:“嗯,你不是很喜欢吃寿喜烧吗,我问郝帅要了寿喜汁的做法和配方,刚尝了尝,还不错。”
他看向温悦,本该有些情绪的眼神此时没有一丝一毫别的情绪,只邀请道:“你要不要尝尝?”
温悦乖乖走到沈知寒身旁,拿起他刚刚放下的汤匙,学着沈知寒的样子沾了一点,粉粉嫩嫩的舌尖由左至右舐过上下唇交合处。
“好香,和饭店的味道一模一样。”
沈知寒笑道:“听说这是对家庭厨师最高的褒奖。”
温悦:“你工作忙完啦?我听郝帅说……你最近很忙的。”
沈知寒并没有立即作答,他慢条斯理地将袖口向上挽了两圈,又在置物架上拿起硅胶防烫夹有条不紊地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寿喜锅端到餐桌上。
没有正面回答等于不想回答,沈知寒一贯如此。
温悦很识趣地不再问下去,弯腰打开餐具,跟在沈知寒身后走出餐厅。
气氛一下变得冷冰冰的,沈知寒不说,温悦也不敢再问。
此时此刻,温悦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是怕沈知寒的。只不过他之前从不真的对自己很严肃,所以潜意识地认为沈知寒是一个高冷但好相处的人。
乖乖地夹菜,被猛地烫了一下,又味同嚼蜡地继续吃。
沈知寒则遵循自小被规训的餐桌礼仪,用公筷夹一箸,分门别类地一点一点吃完,把不吃的东西放在餐盘上,再继续用公筷夹一箸。
二人之间的沉默最终被沈知寒率先打破,当然,也只能由他来打破。
“最近确实忙,但还没有忙到完全不沾家的地步。”
温悦嚼着娃娃菜的底梆,老实点头:“嗯,我知道,今天我回来得有点晚,应该提早对你说的。”
沈知寒顺势问:“今天在忙什么?事务所不是都请假了吗?”
温悦想要掩饰些什么,她只是约到了那位部长,之后具体能谈什么,谈到哪种地步,尚未可知。
所以暂时还是别让沈知寒知道为好。
温悦低头自以为十分自然地浅啜寿喜汤汁,“指导陈实习毕业论文,他现在为毕业论文忙得焦头烂额。”
沈知寒放下汤匙:“我听系主任说他学习成绩很好,毕业论文还能难得倒他吗?”
温悦又假模假样地喝了两口:“遇到了一些问题,他实践经验不足,不太好解决。”
沈知寒彻底放下筷子,扯开一旁的餐巾轻轻擦拭嘴唇。
“哦~”他信以为真地点头,甚至还破天荒地多管闲事起来,尤其这人还是他曾经很讨厌的情敌,“我建议他不要碰实践,学术派和实践派本来是分开的。从企业管理的角度来讲,无论是学术派下场搞实践,还是实践派上场搞理论,都会造成灾难性无可挽回的后果。”
温悦:“为什么呢?”
沈知寒:“学术派之所以会是学术派,不是社会驱逐的结果,而是他们自我选择的结果。实践和学术中间不仅仅差着一层把知转换为行的关系,更是人情往来,权力勾稽,底线试探的根本性人格问题。所以,一个学术派的人如果自信地认为自己可以融入社会,并且真的付诸于行动—”
他无奈地摇头:“那样只会给自己,给他人都带来极大的麻烦。”
温悦慢慢咀嚼着嘴中的食物,同时也借此机会细细品读沈知寒的话中之意。
他很少一口气跟她说这么多话,也几乎不站在企业总裁的角度分享所谓的管理经验。
所以,温悦也不认为他现在说的这一通真的是在教她怎样处理陈实的论文问题。
恐怕更多的是借此提醒她不要管批地的事,不要多管闲事。她只需要画好她的图就行,别的事如果干涉得太多,反而会给她自己和沈知寒都带来不小的麻烦。
可是,她的初衷也只是想帮他啊。
为什么赵柔意能帮他,她就帮不得呢?
温悦就坐在他对面,内心波涛汹涌,外表却镇静如初。她是真想歇斯底里地问问沈知寒,为什么!为什么?!
但是被某种魔力所压,她还是平静地答道:“嗯嗯,我会跟他说的。”
她竟然觉得,如果能维持表面的平静和安宁,那又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收拾完厨房后,沈知寒又去浴室洗澡,把身上的油烟味都洗掉后,这才回到卧室。
长腿坐在床边,温悦背对着她,看不出有没有睡着。枕着屈起的手肘,腰也如虾背一般弓着,像婴儿在母亲肚子里的姿势。
沈知寒眼神不免又柔和起来,熄灭床头灯,紧贴着温悦躺下。
有力的手臂盖在温悦微微隆起的肚子上,耳后嗓音沙哑:“我问过杨妇友了,你属于后置胎盘,所以不会很显孕。”
圈住的小人头微微向下点:“嗯,我搜过了。”
四个月的肚子,还跟没有怀似的,除非穿非常紧身的衣服,否则根本没有人看得出来她是个孕妇,还是个双胞胎孕妇。
沈知寒:“该做孕检了。”
此后,温悦很长时间没应答。
该孕检了,可是下次孕检不是普通的孕检,孕期条件满足,医院一定会要求建档立卡。
但是她要以什么身份建档呢,是单亲母亲,还是正常夫妻中的妻子身份?
过了许久,温悦以为沈知寒都睡着了。
突然,沈知寒叹了声气,语气十分低沉:“你给我个名分好不好?算我求你了。”
莹莹月光下,温悦依旧没回答,可肩膀却开始抑制不住地抖动起来。
他总是这样,把自己的姿态摆得奇低无比,好像是天底下顶顶痴情,顶顶可怜的富家公子哥。之前是,现在也是。温悦上过一次当了,便不会轻易再上第二次当。
现在这样的情况,她要怎么给他一个名分?
就在刚刚的餐桌上,他还敲打她不要掺和他工作上的事情?
可她明明也是想帮他啊,即便只是收集一些信息,难道不也是尽她所能地帮了吗?
这有错吗?夫妻之间不就是要互相理解,互帮互助吗?难道连这些都做不到还要妄想结成夫妻吗?
这是个悖命题。
温悦决定,不管沈知寒同不同意,愿不愿意,明天她都要去见见那神秘部长。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会让沈知寒觉得棘手,并且明嘲暗讽自己是不谙世事的“学术派”,不允许参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