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局散去，外面絮絮飘起雪花。
十几个人三五成群地站在由霖市名家亲手提笔的，硕大的草书“惊鸿”二字牌匾前，有等滴滴专车来接的，也有等去停车场开车来接的。
温悦被人群挤到一旁，正在查从惊鸿俱乐部出发的地铁关没关停。
“温悦，我送你回去吧？”
商离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眼睛亮晶晶的，像夜里的星星。
温悦退到俱乐部外立面的仿明制飞檐下，不忘提醒商离：“雪要下大了。”
这一退不要紧，径直挨到沈知寒身旁。
今晚自从看过那张合照后，温悦心中便梗着一股气。他与赵柔意有这样的过往，是应该要告知她的。
之前是契约关系，他自然没必要将自己的情史告知她。
可现在她们分明已经是情侣关系，为什么她还是像其他人一样被蒙在鼓里，直到今天，直到刚刚在饭局上，才得知他曾经与赵柔意有过这样一段青涩爱恋。
赵柔意结完账亦走了出来，掠过站在外层的商离和温悦，看到肩头沾染氤氲雪色的沈知寒。
心中嗤笑，真是个痴情的傻男人。
自顾自地在那儿为温悦挡雪，也不看看人家的脸色已经差到了什么地步。
“知寒，让商离送温悦吧，你送我，我们正好顺路。”
沈知寒抬首，必然是要拒绝。
赵柔意怎会不知，她紧接着柔柔弱弱地撒娇：“我今晚喝了酒，手机也没电，实在没办法自己回家。”
说着，她又瞥了眼还在等车的三五个人，“知寒你知道的，我住在北市区，和其他人不同路。”
实在听不下去了。
“商离，”温悦毅然向外走，“地铁关停了，我坐你的车走吧。谢谢。”
……
桑甜甜跟温悦打视频的时候，温悦已在雪地里走出了一串活泼可爱的小脚印。
“突击检查，如实招来！今晚沈总推掉董事会赶去惊鸿，是不是去要名分的？”
桑甜甜激动又八卦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温悦将大衣捂紧了些，叹出白莹莹的雾气：
“不是。”
桑甜甜：“啊？你情绪不对。”
温悦：“嗯。”
桑甜甜：“发生什么事啦？你现在回家了吗？沈总呢？”
“他去送赵柔意回家了，我……”温悦抬头看了眼黄澄澄的路灯，不免扯了个谎，“我刚刚到小区门口。”
那边桑甜甜暴跳如雷，依稀还能听到郝帅在一旁哄劝的低语。
“什么？！他是疯了还是吃错药了！”
“这下雪的天，自己的女朋友不送，跑去送他哥的未婚妻！还是自己曾经的暧昧对象！”
温悦：“原来你也知道他们曾经的关系……”
原来只有她不知道，还傻傻地以为他们只是单纯的叔嫂关系。
这种被背叛的滋味，不好受。
桑甜甜：“悦悦，你别多想哈，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豪门八卦不能当真的！”
“还听到什么了？”
那边没再说话，一同三缄其口的还有坐在桑甜甜身后的郝帅，他们十分默契地意识到——闯大祸了！
空气像是混了冰碴，温悦已经感觉不到冷了，一呼一吸间反而品尝出些清甜来。
冬日的空气，竟然是甜的。
可心却苦涩极了。
“郝帅，我知道你在旁边，甜甜不清楚我的性格，你应该很清楚。你们要是把我当朋友，就不应该把我当傻瓜蒙在鼓里。”
还没说完，温悦便由于情绪太激动，眼角迸出一滴热泪，泪水滑过脸颊时，已经逼近冰块的温度。
又冰又硬，泪水也变成了利器。
见郝帅做不了主，温悦改变方向：“甜甜，我们虽然才认识了不到一个月，但是你清楚我的为人的对吧。即使我知道了些什么，我也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我只是……只是不想再成为一个笑话……”
那边沉默半许，终是说了。
“那个，悦悦，我首先要声明，我听说的也是八卦，只能作参考。”
温悦揩揩泪痕，点头：“我明白。”
“我和郝帅听说的版本是，他俩自小一起长大，成年后自然而然就家族联姻。你懂的，豪门不都这样吗。订婚前，赵柔意突然改变主意，联姻对象由沈知寒换成了他哥哥沈知文。再然后，你就都知道了。”
温悦低声呢喃：“懂了。”
青梅竹马，惨遭背叛，情伤难愈，远走他乡。
原来姜奕南没有骗她，原来沈知寒这样高傲的人也会爱而不得。
“谢谢你们，感谢，感谢……”
不等那边应答，她便挂断了电话。
点击挂断的那一刹，周身断了力气，腰腿瘫软，堪堪能站稳。这感觉和之前的血管迷走性晕厥十分相似。
若是从前的温悦，定是要狠狠嘲笑现在的女人一番。但此时此刻，她才深刻地明白，何为“只缘身在此山中”。
爱一个人，是无法清醒地接受他曾经深爱过另一个人的现实，尤其那个人还是温悦不喜欢的赵柔意。
终究是坚持不住，恐怕是旧疾复发，温悦扶住路边的垃圾桶，借力稍缓片刻。
可与此同时，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她的身体，正在一点点顺着沾满泥水的、冰冷的、孤零零的不锈钢垃圾桶外壁向下滑。
索性，她放弃了挣扎。
不管怎样，释放情绪总比压抑情绪要好得多。
自暴自弃地往潮湿的雪地上坐，还没滑到底，有一张强劲的手缚上来，温悦下意识惊呼，天旋地转间投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后悔了？”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独属于成熟男性的磁性嗓音。
温悦忍不住，埋进外冷内热的黑色大衣里衬，一下子哇哇大哭了出来。
一边哭，一边用小手捶枕着的坚硬胸膛：“你个渣男！你还知道来找我哇！和你的赵柔意卿卿我我够啦？渣男！渣男！”
沈知寒乖乖地听着，一边快速而不失耐心地将西装纽扣解开。
温悦的小嘴还在絮絮叨叨地骂着渣男，他已将里层的西装上衣敞开，将温悦移到更温暖的地方，保证不受一丝寒风侵袭。
温悦的泪花还在眼眶里打转，他已用带有体温的白衬衫将泪水擦了个干干净净。
温悦呜呜咽咽地说着什么，沈知寒这才凑近了，问：“又骂我什么呢？”
“中央空调！中央空调！”
语气颇有些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的愤恨和无奈。
沈知寒浅笑，将怀中人用一层层的衣服裹紧了，轻松起身，朝停在路边“白了头”的宾利慕尚走去。
甫一进去，沈知寒紧张的神经再也绷不住了。
强势的，热烈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车内暖气开到最足，温悦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中止叫停了。
“我不要你！”
沈知寒单膝跪在后排脚垫上，悠悠然将手举到温悦面前，眉梢轻挑：“是吗？你总是言行不一。”
俊颜猛然开进，落在眉头的雪甚至还没完全融化。
“把我推给别的女人，你倒是大方。”
温悦美眸含水，愠怒道：“要不然呢？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还能从中作梗不成？”
沈知寒叉腰，白色衬衫松松垮垮挂在腰间，思来想去只得苦笑摇头：“不怪你，他们预谋好的。”
温悦：“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那你倒是解释呀，你能解释清楚吗？”
沈知寒倾身，湿吻盖上。拾起温悦的纤软手指，一寸寸朝自己的胸膛下摸去。
一瞬间，情欲盖过理智，占据了精神的高地。
“我现在跟你解释，你听得进去吗？”
“嗯？”
温悦努力回正最后一丝理智：“我——”
“唔——”
沈知寒不再给她机会狡辩……
窗外的雪愈下愈大，起初被寒风拍打在车窗上还能依稀看清雪花的形状。到了后面，天工也没耐心细细雕琢了，索性一窝蜂地向下撒吧。
很快，三分之一的防滑轮胎埋没在积雪中，凌寒与温情，萧条与热烈，在这苍茫大地上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