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合同约定,为了确保梁郁超的安全,星辰影院不得向外透露拍摄计划,作为交换,事后影院可在不泄露拍摄具体内容的前提下进行宣传。
程乐乐提前通知顾因设备维修保养关闭一天。到了拍摄日,她给大多数员工放了假,只通知了沈大峰和黄薇前来上班。前者叫过来是为了做好后勤保障工作,后者叫过来是为了让她昏过去。
果然,当黄薇得知梁郁超要来星辰影院和程乐乐拍摄电影时,她整个人陷入了醉氧状态,两眼迷离,脚步悬浮,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沈大峰非常鄙夷追星族的傻缺样子,只是当看见陈安带着白雪公主大驾光临的时候,自己立马加入到了二缺队伍中。
陈安来了后,正式给程乐乐介绍了唐欣:“今天我是你的经纪人,这是经纪人助理唐欣,也就是你的一日助理。”
唐欣伸手:“嫂子好。”
程乐乐对这个称呼不大适应,看陈安听得一脸坦然,也就不再纠正了,回握的时候很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因为我,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说完又叹了口气,“我本来以为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唐欣善解人意地开解:“不麻烦的。我还没见过怎么拍电影,正好可以开开眼界。”
对老板娘当然要说得这么气,但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的。
其实这几天,公司的法务部、公关部和总裁办都在枕戈待旦地和安尼影业那边的人沟通细节。
江礼涛名下的安尼影业只是一家中型规模的影视制作公司,业内影响力一般,不足为惧,麻烦的地方在于安尼影业的合伙人同时是寇佘传媒的股东之一,后者是圈内排得上号的公关公司。公关公司既然能化解舆论风浪,自然也精通如何制造引导大众焦点。若是江礼涛睚眦必报,找上寇佘传媒打击报复,情况就会复杂得多。
所以最初的时候,法务和公关两部门都极力劝阻老板推掉这样的合作,以免因小失大。
不过,老板还是坚持了原来的方案,声称得不得罪的,也已经得罪了,再拒演反而加深矛盾,不如直接展现实力,让对方有所忌惮。
公关部为了防患于未然,申请和程乐乐见面,告知以往所有潜在被黑的事件,也被老板拒绝了。理由是不要因为还没发生的事去吓她。
公关部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检讨老板身上是否有黑料,好在他们一直有在做这方面的工作,而且老板低调自持,一向让人省心,要说黑料也就去通达院线揍了个人,事发后他们早早问通达集团要走了老板揍人的录像资料,并签署了最严格的保密协议。通达集团还要在资本市场混,交得老实彻底。
现在只要集中精力顾程乐乐一头就好了。
得出这样的结论后,公关部和法务部在会议室向唐欣八卦了很久程乐乐到底是何方神圣,让平日里宛如老僧入定的老板动了凡心。唐欣想起雪夜间两人的争吵,只发出了嘤嘤嘤的怪声。被他们差点暴打后,才留了一句“你们不知道我们公司名字的深意吗?”然后,她深藏名与利地离开了。
那几秒钟的装逼是程乐乐给的,唐欣发自肺腑地感激她,是她给了她做老板蛔虫的机会,让她终于在公司立稳了脚跟。
不久后,摄制组到了现场开始布置。唐欣按照老板吩咐,出手阔绰,见人就发红包,当了一早上的土大款。本来对更改场地颇有微词的工作人员收了钱,也不再摆脸色了,对他们这个豪华团队也很气。
毕竟带资进组的看得多了,有些事见怪不怪。
陈筱牧是和摄制组一同前来的,程乐乐与她久未见面,正想聊会,郑文东律师像张棺材板的脸就出现在了她们中间。
“郑律师,她是我朋友。”
“程小姐,您还是……”
“小哥!”程乐乐痛苦地喊了下正在不远处发的陈安。
陈安走了过来,程乐乐用乞求的眼神看他:“我能和陈筱牧聊会吗?我保证会很轻声地聊。”
陈安这才发现化妆师是陈筱牧,伸了下手:“老同学你好,好久不见。”
陈筱牧回握:“陈安,你和程乐乐在一起,我功不可没啊。”
陈安心里呵呵了一声,想要不是你不断供地提供程乐乐和钟鸣的照片混淆视听,我也不至于窝在泰溪不敢去找程乐乐。
但他还是很有风度地道:“要是不着急走的话,晚上一起吃饭。”
陈筱牧笑:“谢谢,再说啦。”
两人被允许聊天后,陈筱牧一边给程乐乐化妆,一边感叹:“乐乐,你真牛掰,你现在演个戏,有指导老师、法务、经纪人、助理、专用化妆师一个团队为你服务。以后我找你聊天,是不是得找服预约?”
程乐乐苦笑:“唉,关键是演完这部我就息影了。”
“啊?看这架势,我以为陈安要把你捧上金鹰奖的领奖台呢。”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最初我只是想让剧组来星辰影院拍个戏而已。”
“老凡尔赛了。”
程乐乐道:“当时我以为自己很机智,现在感觉有点莽撞了。希望物有所值吧。”
再过了一会儿,梁郁超就领着一群和程乐乐团队旗鼓相当的人马到了现场。
黄薇的表现活脱脱就是撒贝宁附氧气面罩的表情包,被程乐乐瞪了下,她才想起自己的职责,掏出手机驾轻就熟地拍起了照片。
今天坐镇的是总导演,他系个香港人,普通发嗦得不是很好,扎着一个小揪揪,胡子染得灰白相间,很有艺术家的样子。
他领着程乐乐去见梁郁超。梁郁超比镜头前要瘦一圈,眼尾微翘,牙齿整齐白亮,笑起来让人觉得很青春。
见到程乐乐,他从座椅上站起来,双手伸出,很有礼貌地道:“程老师好。”
程乐乐听得脸臊得慌,连忙道:“梁老师好,我第一次演戏,您多多包涵。”
“不会啦,互相学习互相进步。”
导演就在旁边给他们顺戏,因为之前有老师帮忙讲过戏了,程乐乐算是没有露出很白痴的眼神。
顺完戏,陈筱牧简单补了下妆。程乐乐轻声说:“梁郁超这人没什么明星架子哎。”
横店人陈筱牧道:“你傻啊,娱乐圈哪个不是人精,你能摆这么大阵仗,他能给你脸色看?恐怕巴着你还来不及。他刚红,基础还不稳呢,不然能这么配合,让来就来啊。”
程乐乐觉得陈筱牧说得很有道理:“那他巴着我都来不及,待会儿是不是可以让他签很多海报,我都淘宝了印泥,让他印明星手印,回头挂在大门口。”
“乐乐哎,你可长点心吧,都这会儿了,还惦记着你一亩三分地呢。”
再休息了一会,就开拍了。
影院的戏没有台词,两人只需认真看电影,偶尔交谈一下表现出在交流剧情就好了。现场不收声,摄像大哥手持设备一条条地从各个角度摄录。
等摄影大哥站到他们侧边的时候,梁郁超很轻声地问:“刚才站在大堂角落里的那位是平安喜乐的总裁吗?”
程乐乐不允许和其他人说话,但这会儿不回答也没礼貌,所以也很轻声地道:“我不是很清楚。”
梁郁超轻笑了下:“不够意思啊,这都不透露。”
程乐乐抱歉地笑了笑。
梁郁超又靠近了点:“我听说,平安喜乐从来不染指影视投资产业,现在为了让你追逐演艺梦想破了例。你好幸福哦。”
大概梁郁超以为程乐乐第一次演戏就有资本助阵,将她视为圈里常见的不谙世事的傻白甜,套话套得很明显,好像很期待她在他的吹捧下分享八卦,好让他挖掘一点有用的信息。
程乐乐想,果然能走到这个份上都不会简单。
她仍旧笑了笑。导演喊了声卡,走过来通知程乐乐多说一点:“这是梁郁超和你最亲密的戏份了。你要给他带去希望,要春风和煦的,不能再像以前那么冷淡了。”
程乐乐被导演指导得压力剧增。
她不喜欢陌生男人在耳边亲昵地说话,热气喷得她很想拿湿纸巾擦耳朵。她已经忍得很辛苦,手指头都掐红了,也尽可能地以礼相待,已经够春风了。要不是演戏,有人凑这么近说话,她早就一巴掌下去让他去过冬天了,但导演好像要的效果是热情的夏天。
再次开拍时,梁郁超又开始叨叨:“其实《吉光片羽》的剧本不算好,你练练手是可以的,但下一部可以挑战一下大制作。”
程乐乐按照导演指示笑得更明显一点:“我演技不行。”
“这不用怕,找个熟悉的人带你演戏,很容易进入角色的。现在你不就演得很好?”
程乐乐听出了弦外之音,梁宇超是在怂恿她让平安喜乐投资大片,然后拉他进组。
程乐乐问:“演戏很累吧?我记不住台词。”
“都是后期配音,可以念1234的,像现在这样。”
程乐乐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开始背起1234来,还要情意拳拳目光绵绵地和他对视,对视完:“这样吗?”
梁郁超顿了顿,说:“差不多。”
程乐乐便继续背起了数字,阻止了梁郁超的过度喧嚣。
导演满意地喊了卡,程乐乐两肩一耷拉,呼了口长气。
下一场,要求程乐乐在梁郁超肩膀上。
打板后,程乐乐把脑袋妥妥地搁在了梁郁超的左肩上。导演立刻喊了卡,说她表演得很像有人拿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样子,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
第二次卡后,导演还在开玩笑:不要壮烈赴死啦。
第三次卡,导演就不太笑得出来了。
在监视器旁的陈安从刚才两人对视起就开始不太自在了,现在看他们一次次演亲昵的戏,煎熬得脸已经黑透了,周身散发出来的低压让唐欣都躲到了沈大峰身边。
梁郁超也有点尴尬,开玩笑说:“是我魅力不足吧?”
程乐乐挠头:“不是不是,对不住啊梁老师,是我演技撑不起来。”
导演让所有人休息一下,陈筱牧来补妆:“我靠,梁郁超这么帅你都靠不下去。”
程乐乐唉声叹气:“我就当他是个木头才靠下去的。”
陈筱牧偷偷问:“你是不是因为当年那事恐男了啊?”
“没有,那人最后也没把我怎么样,我不至于恐男吧。”
“那你就是因为那人得的肢体接触恐惧症。”
“我跟钟哥接触都没事。”
“那你就是因为那个男的得了陌生人肢体接触恐惧症。”
“得了吧,你对陌生人肢体接触不膈应呐?你别剧本看多了,就老拿心理阴影来说事,正式知会你,我没心理阴影。”
“啧,真正没心里阴影的人是不会那么说的。”
“那该怎么说?”
“压根不会提心理阴影这个词。”
“是你诱导我的好吧?”程乐乐顿了顿,“哎,刚才我演技很不自然吗?”
陈筱牧点头:“真不是导演为难你。你靠过去的时候分了两步,第一步脖子先折了90度,第二步把掉了的脑袋放上去。跟《行尸走肉》似的,谁能想到是爱情?”
程乐乐觉得压力很大。她也是现在才知道自己很排斥这种亲密行为:“你说,能不能让我小哥替了梁郁超来演?”
“程乐乐,你膨胀了,人家是一线明星,你竟敢要把他给替下去?!”
“那把我替下去也行,我看你挺乐意的,要不你来。”
“我入行这么多年,看过吻替、床替,第一次碰到肩替的,你牛掰。”
“别说了,说得跟我特别不敬业一样。”
“真的很难吗?你就当梁郁超是陈安好了。”
“这怎么当?陌生人就是陌生人。唉,说打底我就是入不了戏,不是吃这个口饭的。”程乐乐想到等下还要一遍遍过这戏,就烦躁得想死。以前面对工作压力,努力应对总是能度过的,可是演戏不一样,越努力越刻意,越刻意越紧张,走进死胡同。
“我小哥还好吗?”程乐乐问。
陈筱牧说:“还用问啊,脸直接可以拿来当炒菜的锅了。”
程乐乐站起来:“我去哄哄吧。”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不行,我也去放轻松一下,实在是太紧张了。我都要骂脏话了。”
跑到陈安面前,程乐乐面无表情地说:“小哥,你跟我来一下。”
陈安都快在监视器旁站成冰雕了,黑着脸跟在程乐乐后面走到了“没有摄像头”的总经理办公室。
走到门口,程乐乐很大声地说了句:“小哥,我压力太大了,让我纾解一下。”
陈安还没反应过来,程乐乐已经迅速地开了门,一把拉着他进了里面。
没开灯,视线里全是盲区,陈安被人一推就抵在了门背上,柔软的身体随即贴了上来,身体的主人勾住了他的脖子,嘴唇传来阵阵刺痛。
陈安还是第一次见程乐乐这么主动积极外加勇猛,刚才那点醋劲儿散到了九霄云外,他捧住程乐乐的脸,热情地回应。两人你追我赶,狂野地啃咬了片刻,都有点动情忍不下来的趋势。
外面大概有人弄倒了器材,发出很大的响动。
程乐乐略微清醒了点,推开了陈安一点,骂了一句:“妈的,演员真不是人做的工作,跟卖身似的。”
陈安在黑暗中笑了起来。
“你还笑得出来啊小哥。我压力好大的。”
陈安说:“要不你跟我练练那场戏。”
程乐乐开门:“好,去厅里练。”
她刚迈出一步,被陈安拉了回来:“我先去找陈筱牧过来,你妆都花了。”
说着,陈安出去了,先去隔壁的卫生间洗了把脸,把脸上的口红印洗了,才去叫陈筱牧。
陈筱牧被陈安请进总经理办公室,一看程乐乐跟个油面小丑似的,说:“我去,你们怎么不在这铺张床啊?”
陈安有点难为情地看了眼天花板,程乐乐脸皮很厚地道:“铺个屁床。要真上床这么快结束,你不替你好朋友担忧一下未来幸福啊。”
陈安觉得耳根发烫,想程乐乐怎么什么话都敢说,又听她向陈筱牧泼脏水:“还不是因为你化太浓的妆了。”
“你发春还赖到我专业能力上?”
“快点吧,我还得和小哥去厅里呢。”
“还来?那我化个什么劲儿。”
“我们去练习走戏好吧。你不要淫者见淫。”
“谁淫?谁淫?我给你照照镜子,到底是谁淫。”
陈安听不下去了,说:“我去外面等你。”
还没关上门,陈安就听见陈筱牧评价道:“陈安怎么跟个小处男似的说脸红就脸红。”
“那是我小哥纯情,哪像你,跟老鸨似的。”
“卧槽,这妆我不化了。你这腕太大我伺候不起了。”
“哎呀我错了,姐妹最纯情,最纯情,再也不是给我发小黄片的好朋友了。”
陈安两眼一闭,想起当年程乐乐看《色戒》的样子,又想起刚刚如狼似虎扑过来的动静,立时感慨思想解放得早也有好处,程乐乐同学既能撩人又能撩骚,进步神速,一日千里,他的婚姻大计完全可以再往前提一提。
陈安神清气爽地出来没多久,程乐乐就叫他进了厅,练了无数次靠肩的动作,都快练出肌肉记忆了,才停了下来。
再进开拍现场,果然顺利很多,当然还是不怎么令导演满意,不过拍了两条后就蒙混过关了。
拍完影院这一场,待会儿就要转战四明山和静平寺——依仗全梓荣的帮忙,陈安帮剧组尽快拿到了批文,还和相关单位打好了招呼。
离开之前,程乐乐拿了一堆素描纸,请求梁郁超签字。经纪人不太看得懂程乐乐的路数,但也没拦着梁郁超,于是梁郁超大笔一挥还是签了,一边签字一边亲昵地和程乐乐道:“乐乐,以后多多关照我哦。”
爬山是户外戏。大冬天的工作日,也没几个人去爬山,但摄制团队拎着设备上上下下还是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得知是剧组拍戏,立刻有人掏出手机来拍短视频。现在是个人都是up主,谁还没个抖音快手账号。小地方没见过拍戏,到了晚上,泰溪的和短视频博主就开始发布“惊!大明星梁郁超现身四明山!”“重磅梁郁超携剧组来我县取景”诸如此类的内容。
程乐乐在静平寺刷出新闻的时候暗喜得抖腿。合同规定影院方不得提前泄露,但又管不了路人提供线索,等这地方热度飘一两天,她们在官博官微上把照片视频一发,这事儿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