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陈安再次进房间的时候,一群人已经在打牌了。
程乐乐是其中一名,握着一副牌,牌面半仰着,几乎在座的各位都看得见,还跟个二傻子似的皱着眉头念念有词地算牌。
陈安不动声色地坐到她旁边,说:“出一对A。”
程乐乐不假思索地把一对A打出去了。
“我们是一家的!”对面那个员工喊道。
程乐乐说:“哦哦,对不起啊黄薇。”但是她也没回头去嫌陈安瞎指挥。
按照陈安的要求,黄毛小子端了杯温牛奶过来,因为DNA的原因,他立刻伸手替她接了过来,指腹按在杯沿上,试了试温度。
然后陈安把杯子放在了程乐乐的身旁,怕她手肘碰翻了,提醒她快点喝。程乐乐接过,像是喝药一般一口气喝完,然后舌头一舔唇周,把杯子递回去,陈安接了过来。
一切太自然,就像小时候陈安守着程乐乐喝牛奶一样,但其他人捏着牌,目光饱含震惊地在陈安和程乐乐两人身上逡巡。
没有一个上司会监督下属喝牛奶。陈安首先反应了过来。前一秒他还在警告自己下不为例,后一秒手脚就仿佛不属于自己。程乐乐像是月亮,无论相隔了多远,相隔了多久,又无论他如何平时多深海无波,到了时间,他照样得潮起潮落,汹涌澎湃。
然而只有陈安为爱受困,程乐乐只会被牌局所困。她没发现刚刚那样有任何不对劲,抱着牌蹙着眉转头问他:“出哪张?”
陈安道:“你自己打。”
程乐乐嘟了下嘴,思考半天,抽了一张出去,引得黄薇大喊:“哎,姐,你怎么出这张啊?”
程乐乐牌技不如人,拖累队友很不好意思,只好专注聊天:“黄薇,你们什么时候开学?”
黄薇是兼职生,才大一,考到了西部的一个民办大学,因为疫情一直上的网课,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学校长什么样。
黄薇道:“可能得到下学期了吧。姐,你在北京上的学吗?在北京追星是不是挺方便的?”
程乐乐说:“我不追星。”
说完了之后心虚地往陈安方向看了看。
陈安没戳破,当当年散尽钱财买回来的杂志海报CD签名照都喂了狗。
沈大峰道:“黄薇,你这个追星族填志愿时怎么没选北京啊?”
程乐乐心中的警灯亮了亮,感觉这个话题隐隐开始内涵到她。
黄薇顶回去:“说得轻巧。你不上清华是因为你不想吗?”
嘀嘀嘀,程乐乐觉得这个话题太危险了。毕竟旁边坐的那个人不上清华,确实是因为他不想。但为什么不想,又涉及到了敏感的那部分了。
程乐乐打岔:“你是追星族?你喜欢哪个明星?”
“梁郁超!我是超超的话题主持人!”黄薇一提及偶像显得格外激动,牌都掉了好几张。
程乐乐愣了愣。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还不温不火,为此还特地百度过,没想到今年突然大红大紫了。
程乐乐问:“你喜欢梁郁超?有机会替你要到他签名。”
黄薇两眼冒爱心:“真的呀?我可喜欢他了。他进娱乐圈前是个学霸哦。”
程乐乐“切”了声:“那你是没见识过真正的学霸。”全国奥数金奖奖牌还刻在左胳膊上呢,可惜不能秀,憋屈。
“你看过他的成名作不?就是那个网剧《爱在离别时分》。”
沈大峰在旁边评价:“一听这名字,肯定是黏黏腻腻的脑残剧。”话毕惨遭黄薇踩脚。
程乐乐漫不经心地抽了张牌出去:“讲什么的?”
黄薇道:“就是梁郁超演的那个男主和女主是一对兄妹。哥哥是收养的,喜欢上了妹妹,但是妹妹啊只拿他当哥哥,然后有一天哥哥趁妹妹睡觉时,亲了她一下……”
程乐乐牌一抖,兀自站了起来,大声嚷:“那什么,没人去唱歌吗?隔壁谁在唱啊?要不去看看?”
脸跟染了颜料似的,从里到外都透着红。
陶宇刚从隔壁房间出来,一听程乐乐这超出平时分贝量的激动发言,立马跑了过来,殷勤地道:“店长,唱歌不?喜不喜欢陈奕迅?”
程乐乐口干舌燥地道:“陈奕迅,陈奕迅当然喜欢,我是他铁粉,每首歌我都会唱。”
“行,下一首就是我点的,也是我最喜欢的《兄妹》,我让给你唱。”
程乐乐看着这一群提壶专家,欲哭无泪,说:“这首歌我不会唱。”
“啊?就那首啊——”陶宇以为程乐乐忘记了,自己先哼上了,“就让我们虚伪,有感情,别浪费,不能相爱的一对,亲爱像两兄妹……”
程乐乐恨不得扑上去捂住他嘴,连推带搡地出了门:“不唱陈奕迅了,唱bckpink去。”
出了门,偷偷用余光瞧了眼陈安,也没怎么看清,直觉小哥脸色不大好。
唉,脸色能好得了么?这一个个的,净往人家伤口上踩了。
程乐乐当鸵鸟,在K歌的房间里闷头唱了两三首,借着上厕所,路过刚才打牌的房间,却没看见陈安,不由进去问:“陈总呢?”
沈大峰煞有经验地道:“陈总走了,老板嘛,本来就是跑来结账的,露个脸就完事了,全程陪跑不合适。”
“哦。”程乐乐犹豫不定地问,“走的时候心情怎么样?”
沈大峰仔细回忆了一下:“不大好。”顿了顿,“可能今天花了不少钱吧。”
黄薇失望地道:“想不到我们老板看上去这么帅,却是个小气巴拉的人,太幻灭了。不像我家超超,都会自己掏腰包给粉丝买吃的喝的。”
程乐乐被她气死,心说拿到梁郁超签名海报也不给你,始作俑者还倒打一耙。但迫于领导架子,她不能这么小心眼地跟她菜鸟互啄。
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问:“那个《爱在什么什么玩意儿》的电视剧——”
黄薇一听来劲儿了,热情洋溢地卖安利:“《爱在离别时分》,姐,去看看吧,不好看我头割给你。”
程乐乐想我要你头干什么,又不能当球踢:“以后卖票这么热情就行。就这个剧,最后男女主怎么样了?”
沈大峰横插一句:“当然是在一起了。这还要问?”
程乐乐说:“那妹妹不是不喜欢哥哥吗?”
黄薇道:“后来喜欢了。”
“怎么后来就喜欢了?”
“亲完就喜欢了。”
程乐乐翻白眼:“一亲就喜欢呀?那她压根也没当他是哥哥吧?换个人来亲,难道她也喜欢那个人了?这剧太俗气了。”
黄薇在捍卫偶像和照顾上司情绪之间反复横跳,最后选择了沉默。
沈大峰嫌不够热闹,添油加醋地道:“我猜,那个男主刚开始还是很穷的,结果发现,他的生父生母是财团家族吧?”
黄薇问:“你怎么知道?”
沈大峰不屑,程乐乐也跟着不屑:“千篇一律。难道就没有男主落魄的剧情了?”
“姐,你说的王子变青蛙呀?”
程乐乐想了想这七年陈安家里的情况:“哦,可能从头到尾也没怎么王子过。”
“一直青蛙呀。那你看《乡村爱情故事》吧。目前国内偶像剧不支持这个。”
程乐乐气愤地站起来:“所以我国偶像剧把你们这些小朋友都教坏了!一个个眼高手低的!”
“姐,干嘛去?”沈大峰在后面喊。
“上厕所!”
黄薇问:“店长脾气怎么这么差?”
沈大峰道:“压力大呀,你连上7天从早到半夜的班试试?”
黄薇点头:“可是老板这么抠门,也给不了店长多少钱吧?”
“通达给钱,你以为呢。”沈大峰装老成。
“哦,那行。通达那么大公司,给钱肯定大方。看在钱的份上,辛苦一点就辛苦一点吧。”
另外一人插进来:“哎,你有没有觉得陈总和店长之间怪怪的。”
“你才看出来?我那天都看见他们在门口牵手了。”
“啊?!”
“夫妻店啦,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难怪陈总眼睛老黏在店长身上,我以为他要潜规则程店长。”
“帅成这样不叫潜规则,那就奉献。”
“就是,我欢迎陈总随时潜规则我。”
“你们什么三观?”
“要你管?程店长潜规则你,你激不激动?”
“啧。”
……
员工在背后七嘴八舌地八卦期间,程乐乐坐马桶上老半天了。她琢磨着发个信息安抚下小哥,可是不知该怎么开口。
是她给小哥带去了伤害,她去安慰,难保不会引起二次伤害。
程乐乐苦恼地叹气,再次想起昨天昏昏沉沉间做的梦。要不和小哥试试?
可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谈恋爱不是光聊聊天就可以的。当年光是一个亲吻都够她惊悚几个月了,再更进一步,不得休克一年?
谈着谈着熬不下去再尥蹶子,那罪过更大了。
她摸出手机,打开,陈筱牧的头像上有好几个红点。
点开看,这厮竟然真的发来了小黄片下载链接,附文:“日本女性向的,适合给你启蒙。”
程乐乐想,老子小时候都在大影院看过《色戒》,启蒙时间比你早多了。
然后她又开始胡想了一通。小哥不会那时就喜欢她了吧?
她就不明白了,好端端的亲情,到底是那个关卡出了问题,突然就发生了质变呢?
黄薇的大嗓门穿透好几道墙,在厕所还能听见她几句音儿。
程乐乐想起那部劳什子的《爱在离别时分》,以取经的态度打开视频软件,搜了下梁郁超的那部偶像剧cut。
点开第一集,男主在花洒下洗澡,露了半天腹肌,然后镜头一转,男主下半身围着浴巾从房间里出来,被女主撞见,把女主臊得直捂眼睛。
程乐乐想,这个妹妹怕是有点大病。
以前,到了夏天,小区老停电,天热得不行,小哥都是光膀子学习的,她连小哥后背上几颗痣长哪儿都知道。要都跟这个妹妹似的,她眼睛不得早捂出白内障了?
编剧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兄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