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喜乐”这边压了好几件急需他拍板的事。陪了几天奶奶，陈安去了公司一趟，与不同的人连轴开会。傍晚的时候，他让唐欣订了张去深圳的机票。
他惦念那边一个项目，本来打算前几天就去实地看看的，只是最近状况不断，被耽搁了。
这期间，程乐乐没再给他打电话，但每天能收到她发来的当日工作报告，收信人是通达的黄总监，他是被抄送的对象。应该是通达那边的要求。一页word写得满满当当，不是注水，全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是个实干家。
当年一个洗碗筷都要耍赖的主儿，现在居然组织全体员工亲自清扫影厅了。
发来的word页面也被她正经设计过。页眉上方有公司名字和电话，右边则是文件编号。页脚一端是页码，另一端则并排放上了官微和官博的二维码。页面中央很淡的水印，颜色素雅，显示了星辰影院的logo。
看上去终于有点正规军的样子了。以前那个店长发过来的交接资料没法看，陈安怀疑是街边小杂货铺发过来的。除了证明对方能打字，看不出任何职业素养。
陈安掏出手机扫了下官博。
最近的更新是今天凌晨一点发的。上传了一张照片，照片上一群员工坐在入场口，每个人笑得灿烂如花的，比着各种手势。坐在正中间的程乐乐长发盘在脑袋顶上，穿着和员工一致的工服，前面戴了个黑色的围裙，左右手各揽着旁边人的肩，很元气很有干劲的样子。照片配字：打扫干净屋子好请。今日清理完成耶耶耶
看来杀鸡儆猴后，也把剩下的人关系处理好了。
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憋着嘴喊“没有小哥我可怎么办呀”的小姑娘了。
陈安锁上屏，出租车带他进了深圳一处城中村。深圳的十月还是盛夏，出租车开不进去，陈安顶着烈日走了一段路，有个穿黑色T恤戴眼睛的男生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过来。
“唔好意思，我们该去接您的。刚才游戏出了个Bug，临时走不开了。”那小男生愧疚地道。
“没事。”陈安后背起了薄薄一层汗，边走边问，“您是——？”
男生道：“哦，还没自我介绍，我就是汉白游戏的负责人，董平。”
说着董平就带陈安进了一个六层高的楼。这里的城中村都是早年间私建的老楼，楼跟楼之间几乎没有缝隙，看着叫人压抑。
董平的团队在三楼，一推门进去便是一座点了红灯的关公像，关公像旁边放着董平设计的游戏主角手办。
陈安一愣，董平笑：“保平安的。”
董平的游戏发布后，新增用户、日活量、留存率数据惨淡。董平是个天才少年，家里卖了房烧钱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终于做到山穷水尽。董平还没放弃，找了一圈投资没拉到人。兜兜转转找上了陈安。
陈安玩过游戏，体验感很好，就是宣发没跟上，有些细节打磨得不够仔细，可能也是缺钱的缘故。
他对这个游戏的前景不太有把握。本来这样的小项目，让手下的投资团队过来看一看就好了，但他想和董平见一面，如果投资，也不是为了这个项目，而是投资董平这个人。平安喜乐能从小做到大，得益于一点运气，也得益于无数个小而美的项目，更得益于他对人的把握。
他看人一向很准。最失准头的是程乐乐。
刚好到了饭点，为数不多的几个员工散去吃饭，陈安说了句“一起吃吧”，董平便带着陈安去城中村村口吃隆江猪脚饭。
陈安看出来董平为什么一直没拉到投资了。
他勾了把椅子，和董平挤坐在一张桌上，没聊游戏本身，闲聊他对游戏未来的一点看法，还关心了下他的生活。期间手机震了一下，陈安扫了一眼，是程乐乐发来的邮件，标题：本月开支预算。
他打开附件快速看了看。
一张大表格一览无遗。项目条分缕析，格式清晰统一，从器械维护费到市场费，不一而足。每项费用下有详尽的备注，大到爆米花机的更换，小到购置大门防盗锁。看着只有一张表，但很费精力。估计程乐乐也是连轴转没怎么睡。
陈安看了下最后的预算数据，12万多点。
这是问他要钱来了。
陈安收起手机，直接问董平：“你要多少钱？”
董平其实都不知道陈安是哪家公司的，接到电话时提了一嘴聚力的朋友介绍的，见面后陈安没给名片，董平担心以前给过，没好意思直接问，也不擅长旁敲侧击，只管两眼一抹黑地介绍。
这段时间他找了太多的投资人，连他自己都忘了谁是谁。大多数投资人还是很有礼貌的，见面时都说“好”，一转身再也没有回信。有些傲慢一点，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像陈安这样亲自跑过来看的，是第一个。他以前以为只是随口说说，人到机场才敢相信。
能这么跑来见他，估计对方不是家大公司，但苍蝇腿也是肉。
他不敢再断送最后这点希望，幽幽地伸出五根手指头：“五十万。”
陈安想，五十万你能干什么。发拖欠的工资吗？
他放下筷子，道：“我先给你投五百万，以后有需要再追加。对了，我推荐你一个正经干游戏宣发的人，你找他聊聊，用不用在你。还有，服方面确实太弱了，你想想怎么弄，想不明白就找专业的人来做。我建议你还是要找个运营的合伙人，这样你能专心做内容方面的事。这个人需要我过目，有进展给我发邮件。”
说完，他拿出一张名片，道：“我想你或许忘了我的邮箱。”
被戳穿的董平激动又羞赧地双手接过名片，一看上面的公司名字，差点双膝中箭要跪下喊老大了。
居然是“平安喜乐”！就是那个五年前和关陆宁背后的长树资本联合投资，培养出两家印度和国内独角兽公司而名声大噪的“平安喜乐”！
董平本人是个天才，所以见到业内低调又神秘的投资人与他年龄相仿后，豪情澎湃、备受鼓舞地道：“陈总，我们一定不负你的期望，争取成为下一个MGM。”
MGM是几年前，陈安主投的一家大数据公司，算是“平安喜乐”科技方向的代表作之一。
陈安搂过他的肩膀：“你做你自己就好。还有，叫我陈安。”
“不好吧？”
“我助理也是直呼我名字的。我不喜欢朋友叫我陈总，包括职场在内。”
董平傻傻地点点头：“那你也可以叫我董二。我的员工烦我的时候，就叫我董二，叫着叫着就叫习惯了。”
陈安乐了下，点点头，打开手机回复另外一个人的邮件。
只有一句话：“我只给六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