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5200 > 其他小说 > 缚山河 > 第九十章 稻草人(一)
    他们这次去的地方叫做昼县。

    昼县是由十来个村落组合起来的,他们这里既没有离谱的信仰,也没有特别需要注意的禁忌,黑瓦白墙,绿树红花,人们也都温和有礼,不会轻易与人交恶,正常地不可思议。

    从本地人口中没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于是楚弦月等人便又去找外地人问了问。

    外地人告诉他们,昼县产盐,曾被盐帮把控着,居民们全都被迫着帮助盐帮寻盐、采盐、运盐、买盐、卖盐,多亏了曹知府当年驱退盐帮,昼县才得以有如今的造化。

    说起曹知府来,就连外地商都不禁赞叹。

    曹知府是昼县人,父亲是个教书先生,他最大的心愿便是能教出个状元,做官后回来拯救所有被盐帮和官府压榨的乡亲父老,为此,只要有人家愿意让孩子学知识,他不要钱也会教。

    书院每年都会有孩子来,每年也都会有孩子走,好几年过去,能坚持下来的孩子没有几个,他们大多走上了父母的老路,帮着盐帮制作私盐,贩卖私盐。

    有几个勉强考上了秀才,最后也还是放弃在了这条看不到头的路上,安心做回了普通人。

    曹知府是唯一考上状元的,他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在高中后回到了昼县,一举歼灭了盐帮和盐帮背后一连串官员势力。

    “这么厉害?”楚弦月有些不信,曹知府没有家世背景,在朝堂中立足怕是都难,又是怎么对付盐帮背后的官员势力的?

    “听说是得了内阁大学士颜崧的赏识,娶了他的小闺女,盐帮一事过后,颜崧便成了新的宰相,曹县令也由七品县令连升三级,升到了四品知府。”

    若是借了岳父的力,倒是说的通了。

    “昼县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禁忌吗?亦或是发生过什么诡事吗?”

    外地人齐齐摇头,一旁有个凑热闹的小乞儿说:“夜香桶里的东西比泔水桶里的更干净算不算诡事?”

    夜香桶装的是排泄物,泔水桶装的是剩饭剩菜,若要说干净,两个都不干净,不过泔水还能用来喂猪,应该要比夜香稍好一点。

    小乞儿说的是怀安街的黄家。

    他四处乞讨,要讨不着东西就只能翻泔水桶,找点剩饭剩菜吃。

    那天又没讨着东西,泔水桶里也没翻到什么好的,他饿昏在了街头,一直到第二日凌晨收夜香的老头经过,发现他晕倒在路边,才把他弄醒。

    老头见他可怜,便带着他去了黄家,从黄家一众夜香桶中找出了一个桶子递给他。

    他还想就算饿死了也不能吃人家的屎尿吧,可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些剩饭剩菜,味道闻起来也只有食物的香味,没有一点臭味。

    老头说:“也不知是他家谁人肠胃不好,还是把夜香桶当泔水桶了,经常能看见剩饭剩菜,我仔细看过,一点不像是拉出来的,也曾试着尝过,还挺好吃的。”

    小乞儿饿极了,看着确实挺干净的,也就试着吃了一口。入口确实不错,吃着比寻常泔水桶里翻到的还更好吃些,于是他每夜里都来黄家后门蹲守,一直到前几天被人发现才作罢。

    众人听了,全都下意识掩了掩鼻子,面露出嫌弃之色,离小乞儿远远地,好似他是个什么脏东西。

    他们都不相信小乞儿的话,小乞儿也不在意,趁着大家分神的时候,飞快抢走桌上一盘子糕点,撒丫子就跑了。

    小乞儿这一跑,让他刚刚一番话的可信度又降低了许多,都觉得他是故意编出个瞎话靠近他们,就是为了抢走他们桌上的糕点。

    楚弦月也觉得可信度不高,又继续与外地人闲聊,想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然而闲聊了一天,也还是没能够问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唯一的诡事还是小乞儿说的那桩有味道的事情。

    “要不要我去查查?”鹤龄问道。

    楚弦月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鹤龄很快又找到了小乞儿,在鹤龄的威逼下,小乞儿还是坚持自己没有说谎,于是楚弦月与鹤龄晚上便偷溜了去了黄家,想看看黄家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机。

    他们到时,黄家正在吃晚饭,一张大桌上坐着黄老爷,黄夫人,还有七八个儿女。

    看黄老爷的年纪约莫三十来岁,嘴里两颗门牙却是已经没了,吃饭时几乎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

    “奇怪,黄家看着也不缺钱,黄老爷怎么不花钱将牙补上?”楚弦月轻轻与鹤龄说,她以前见过有些张扬的有钱人,会故意把牙齿拔掉,镶上几颗金牙以彰显自己的富贵,黄老爷大可以也这么做。

    不过直接将食物吞下去,也不可能原样拉出来吧,往肠胃里一过,还不是会被消化掉?

    楚弦月想不通,桌上其他人倒是细嚼慢咽的,一桌饭吃完,楚弦月也没能看出什么异常,眼看着他们各自回房,楚弦月想了想,还是跟上了黄老爷。

    黄老爷今夜宿在歌姬出身的三姨娘那儿,一上床,三姨娘就抱住了黄老爷的身子,与他哼哼儿唱小曲儿听。

    她一边儿唱一边儿往黄老爷面上亲,使出浑身解数取悦他。

    “公主什么时候能这样主动与我亲热一番就好了。”鹤龄忍不住凑到楚弦月耳边说。

    楚弦月瞪了他一眼,想都别想她会做这种事情。

    就在此时,就听屋里传来一声高叫。

    叫声打断了鹤龄的纠缠,借此机会,楚弦月赶紧将鹤龄推开了去,然后又从窗户缝,往里面瞧了瞧,就看见黄老爷全身抽搐倒在三姨娘的肚皮上。

    “老爷……老爷……”三姨娘以为对方只是没体力了,不禁轻哼了一句:“不中用的老东西!”

    鹤龄觉得不对劲,正常男人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睡去?

    三姨娘狐疑地伸手往他鼻子下探了探,忽地变了脸色,“来人呀!快来人呀!”

    丫鬟听见声音进来,不多久也喊了起来,“不好了!不好了!老爷没气了!”

    “死了?”暗中偷窥的鹤龄与楚弦月面面相觑,他们一直盯着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大夫很快来了,确诊黄老爷是死于马上风,应是行房时太激动所致。

    黄家夫人与公子觉着黄老爷这死法忒不光彩,给大夫塞了银子,让他对外说成别的急症,以免影响黄家声誉,至于三姨娘,被黄夫人灌了一杯毒酒,只说是为黄老爷殉情陪葬了。

    楚弦月与鹤龄在暗中看完这荒诞离奇的一切,俱是吃惊不已,尤其是楚弦月,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同房太过激烈也会死人,不禁看向鹤龄,下次决不能再让他由着性子胡来了。

    趁着黄家办丧事这几天混乱,楚弦月与鹤龄混进黄家仔细调查了一下每日的夜香桶,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倒是被熏得个够呛。

    黄家也算昼县的大户,黄老爷死讯一经传出,许多达官贵人都上门前来吊唁,人们交口称赞的曹知府也来了,楚弦月才知道原来黄老爷是曹知府的小舅舅。

    曹知府是第二天来的,他作为外甥,也带了孝,还亲自为舅舅写了一份悼词,看悼词上的年纪,黄老爷已经有五十好几了,只是面容年轻,让楚弦月还以为他才三十来岁。

    当地官员,商人听说曹知府来了,全都来了黄府,打着吊唁的名头去见曹知府。

    楚弦月在旁听着他们的话语,才知道这些商人都是想赢得明年运送官盐的机会。

    曹知府在黄家待了七天,当地官员和商人也一连上门了七天,连送殡的时候都跟着一块儿去了墓地。

    黄家的墓地在山上,从山上往下看,正好能看见几座取盐的盐井,四周还把守着官兵。

    自从盐帮被赶走之后,这里的井盐就被官府接管了,人们在官府手底下干活,也还是要每天凿井,每天用竹子从百米深的地下将咸卤水抽出来,再用火将咸卤水蒸馏成盐。

    楚弦月远远看着赤着膀子,忙活地满头大汗的人们,突然很想问问他们,是在盐帮手下做工辛苦,还是在官府手下做工辛苦?

    楚弦月没有跟着送葬的人回去,而是去了盐井那儿,去那里,要经过一大片稻田和一大片玉米田,田里竖立着好些个稻草人,穿着衣裳,戴着斗笠,远远看着,还真挺像真人的。

    走到盐井时,他们正好下工,楚弦月便借口与个大娘聊了起来。

    大娘说:“给官府做事得钱少,但不用怕被抓,给盐帮做事得钱多,可就怕有命挣,没命花,一旦被抓到贩卖私盐,那就要被砍掉脑袋。”

    大娘家在玉米田后面,经过个稻草人时,大娘说道:“天晚了,你们回去要注意点,这田里老出事。”

    “田里会出什么事?”楚弦月直觉,大娘说的事情,或许就是他们一直想要打听的事情。

    “经常有姑娘在这里受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