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鸢面色复杂地看着霍泯。
他整个人像失了主心骨那般怔然。
她犹豫几秒。
还是上前，轻声：“先坐下吧，等医生出来。”
他那手抖得简直不成样。
她看不下去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
即便霍泯负了她。
但……一码归一码。
对上霍泯投来，几近稀碎、无法凝聚出光团的黯然黑眸。
慕鸢倏然揪紧了指尖。
心潮似海浪，冲击礁石、撞出裂石。
她心底叹了一声。
走上前，揪住他手肘上的布料，将人往座位那头带。
霍泯顺着她的力道而落座。
头后仰，抵着冰凉的墙壁阖上了眸。
“给你。”
片刻，清冽声令他撩起黑眸。
顺着面前冒着热气的水，视线上移到站着的慕鸢。
慕鸢居高看着他，本不想理他的。
可看见他神色沧桑、薄唇上泛起干燥的皮，她还是违背了意愿，给他打了杯温水。
对上他幽深凝视。
慕鸢忙垂落眼睫，敛住眼神里的不自然，尴尬：“喝点温水，别等等妈没事，你反而晕了，你……脸色很差。”
霍泯嗓音沙哑像石头粝过那般：“谢谢。”
他伸手，指尖碰到了她的。
与她手心里的温热相比。
他指尖的温度，凉得似冰。
慕鸢心尖颤了下。
立刻轻蹙起眉，打量他身上单薄，甚至渗着血渍的衬衣，她再度违背不想理他的原则：“你西装是不是在车里，钥匙给我，我帮你拿。”
霍泯深深凝着她，薄唇抿直成线。
慕鸢不明所以：“没在车里？我让家里派人送一件过来。”
她刚低头想拿手机打电话。
手腕就被握住。
她蓦然掀眸，有些想甩开。
可感知到他低落情绪。
她又没动了。
“不用，来。”他将她轻拉到了身旁的座位。
手掌覆住她的，接触她温暖柔夷。
黑眸半敛，敛下一片青影：“刚才吓到你了吧，抱歉。”
他说的是肯定句。
指的是车上，突然状态陷入狂躁的事情。
慕鸢此时还心有余悸，清声：“无论事态再急，生命只有一次，且阿姨只剩你了，不要冲动。”
他因‘阿姨’这个称呼，撩起暗晦瞳眸：“是我们。”
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目光，慕鸢心里一恸，试图抽回手，但徒劳无功。
“不是。”她缓慢又坚定：“等阿姨醒过来，我再和她谈谈。”
霍泯下颌绷紧，眸色沉沉：“她自杀过。”
慕鸢喉头顿噎。
当即回想起，当时霍泯找她结婚的原因，就是因为赵珂琼不肯接受唐娜娜，所以自杀。
她问过的。
所以她还记得。
记得很清楚。
想到唐娜娜，她情绪冷了几度：“我知道，你之前跟我说过，阿姨接受不了唐所以要跳楼，所以你才会找我结婚……但既然你们旧情难却，爱人和母亲之间的关系，你必须要协调，不然两头都出问题。”
她如此将自己从这段关系中剥离。
那仿佛是一个旁观者的口气，令霍泯心头发闷，眸色阴沉。
“鸢鸢。”他覆着她手的力道收紧。
深晦不明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慕鸢没由来的，心头紧张起来。
下一秒，便听见他一字一顿：“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我对唐娜娜，从来就没有感情，更谈不上爱人，我从没想过要娶她。”
“够了，我不想听。”慕鸢纯当他胡说。
不是爱人，那是什么？
她想说p友？
但霍泯那次明显青涩过头的反应，还有连自己用的……都能买错。
这压根就是第一次。
所以p友这个说法也不太成立。
精神恋爱？
她越想越觉得诡异。
“且我说的自杀，也不是这次。”
这话令慕鸢想挣扎的心思立歇。
匪夷所思看他：“什么意思？”
霍泯眉宇间仿佛笼上了层阴霾。
低沉声里似被卷走几分灵魂那般空虚：“霍纲外面养的女人怀了孕上门来讨名分，我妈将她赶走后，喝了花匠留下的农药。”
这是慕鸢第一次听他谈起父亲。
连声‘爸’都不肯喊。
直接喊正名。
想到了霍纲对他犯下的残忍行径。
慕鸢秀眉轻轻蹙着。
他侧眸，深黑瞳孔被顶部灯光映出苦涩：“我那时才9岁，同样站在急救室门口，等着我妈。”
慕鸢看着他，内心泛起酸涩。
她并未出声打断他。
而是安静的、耐心的、等待着。
霍泯嘴角噙起讽意的笑：“可即便她的婚姻糟糕透顶，她也从未在我面前说过霍纲一句坏话，她竭力想挽回霍纲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我明白，她不希望我因此失去父爱、对婚姻失望。”
慕鸢听懂他意思了。
她抿了抿唇，垂落眼睫：“抱歉，我很小心眼，我没有办法接受被背叛这件事情，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如今，也不过是按照原计划结束而已，至于中间……我们都尝试过，只是我们不合适，不合适就不能强求。”
霍泯重滚喉结：“鸢鸢，我从未背叛过你，我只是……”
“这件事我们就不讨论了，眼下是讨论，什么时候离婚。”慕鸢淡声打断他。
霍泯又噤了声。
只一昧紧握着她的手。
慕鸢一动不动。
他们掌心相贴，愈发温热。
可她的心，却愈发得冷。
半晌，又听见他几近偏执、低沉的回答：“鸢鸢，无论你问我多少次，我都不同意离婚。”
慕鸢不意外。
但心累。
霍泯刚才那番话，更向她证实了。
他不肯离婚，是担心赵珂琼接受不了。
所以，只要能说动赵珂琼。
或许……他们就能离婚。
离婚这个词。
即便她口中说了许多次。
可每想起一次，心就疼一次。
但……长痛不如短痛。
一个忘不了前任的男人。
不要也罢。
“踏踏踏。”走廊传来急迫脚步声。
慕鸢疑惑侧头。
对上了跑过来的赵希涛。
“嫂子、哥。”
“你好……”慕鸢打招呼，却发现，赵希涛的目光一直落于霍泯面上？
她起初以为是关心。
可越看……越像担心？
而下一句，赵希涛的话更令她一头雾水：“你还好么？”
不应该问，赵珂琼这个姑妈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