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不发地走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双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捂着脸，沉沉喘息。
半晌他抬头，喃喃地自语：“对不起，茉茉……我连你长成什么样子了都快记不清了。”
天边落下最后一抹余晖，路灯一盏盏亮起，夜已深。苏绮遇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苏家别墅，头发贴在额角，脚步浮沉，像是随时要倒下。
厅里灯光未灭，苏秉臻正站在窗前点着烟，一回头看到他，眉头一皱，快步迎上前。
“怎么样，有茉茉的消息吗？”
何莲闻声也从楼上下来，身上还披着件睡袍，一脸焦急：“是啊，到底有没有消息啊，都这么久了……”
话未说完，她就看清了苏绮遇的脸。
“你你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谁欺负你了？”何莲的声音陡然提高，拉住他的手臂检查有没有伤。
苏绮遇却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良久他才缓缓坐到沙发上，“我看到一个女孩，像极了茉茉，我……追上去问她是不是茉茉。”
苏秉臻与何莲的神情顿时一紧。
“可她不是。”苏绮遇自嘲地笑了一下，“她被吓到了，叫我变态，流氓……说我神经病，周围人都在看我……”
他说着，眼眶突然泛红，一口气卡在胸口。
“妈、爸，我是真的快记不清茉茉长什么样了……每次以为找到了，每次都不是，我害怕，害怕再也找不到她了……”
何莲听着听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坐在他身边，一把把他抱进怀里，哽咽着拍着他的后背：“你别这么说，你是她哥哥，她肯定记得你……她早晚有一天会回来了，到时候我们就跟她说，这些日子，我们都想她……都想得快疯了。”
“我们一错再错，茉茉……已经不愿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了。”
苏绮遇终于没忍住，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如果她真的出事了怎么办？如果她永远不愿原谅我们怎么办？”
“不会的！”何莲站起身，眼中泛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不管她原不原谅我们，她都是我们苏家的女儿！”
她回头看向苏秉臻：“你不是还有在国外的朋友吗？那个情报公司你联系了没有？”
苏秉臻点头，“我明天就让人飞去境外，请他们出手。”
“这一世，就算倾尽我所有，也要把她找回来。”
“她是我们女儿。”
“我们必须找她。”
他们仨坐在灯光下，相对无言。
从那天起，苏家，彻底变了。
苏绮遇成了第一个失控的人。
他曾是最有天赋的继承人，谈笑风生，风头无两。
可现在，他不再出现在公司会议室，不再回合作伙伴的电话，连他亲手创办的潮牌工作室也几乎停运。
每天清晨，佣人推开他房门，总会看见他斜躺在沙发上，脚边是凌乱的酒瓶，手里还捏着没熄灭的烟。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与焦油味，窗帘常年拉着。
“少爷，您还是吃点东西吧……”
佣人低声劝着，却不敢靠近。
苏绮遇半睁着眼，声音沙哑：“滚……你们都滚，我不需要……”
他把酒瓶砸在墙上，吓得佣人一哆嗦。
“走啊！”
他失控大吼，一拳捶在桌上，手上渗血却像没感觉一样，又打开一瓶新的酒灌下去。
他用酒精压住思念，却压不住那一夜梦里夏茉满眼失望转身离去的画面。
而苏秉臻，则疯了。
起初只是记忆紊乱，说着一些前世的细节，深夜自言自语。
“茉茉小时候喜欢吃柚子糖……对，她偷偷藏在我抽屉里……”
“她小学美术得了一等奖，我却没时间去给她开家长会。”
“我亲手把她赶出家门……她穿得那么单薄……”
起初何莲还能忍着安慰他，后来他开始出现幻觉。
有一天凌晨，佣人惊慌失措地冲进主卧：“太太不好了！老爷抱着夏小姐的照片跪在花园里，说要带她回家了！”
何莲冲出去时，苏秉臻果然跪在花丛中，手里捧着那张夏茉初中时的证件照，神志恍惚。
“茉茉……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别再躲爸爸了……”
何莲扑上前抱住他：“够了！你再这样下去会疯的！我们都找不到她，你跪着有什么用！”
可苏秉臻只是木然地摇头：“这就是报应，我就该死。”
何莲第一次在丈夫眼里看到绝望的死意。
而她已经没有力气哭了。
生意因苏绮遇长期缺席而停摆，合作方纷纷撤资，媒体开始揣测苏家出事了。
何莲不得不变卖收藏，抵押房产，亲自跑去谈判维护老项目的收尾。
何莲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刚踏进玄关，漆黑中传来苏绮遇的醉言：“你回来了……妈……她是不是……还是不肯回来……”
何莲把公文包放下，蹲在他旁边，低声道：“我们再找……我再试试别的办法。”
她手指抚过苏绮遇的额头，发现他竟然发着低烧。
她一边替儿子擦汗，一边哽咽地自语：“老天爷你为什么让我重来一世……却不肯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
但他们始终不愿放弃。
因为他们知道。
这一次若再错过，夏茉再也不会回来了。
后来，何莲也病倒了。
雨下了一夜。
苏绮遇站在病房门口，望着病床上的母亲。
她因长时间操劳过度，终于倒下，医生说再继续下去，怕是身体要出现不可逆的损伤。
苏绮遇靠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的细雨。
苏家，已无人可再依靠。
苏绮遇替母亲掖好被角，手指轻抚她眼角的皱纹。
他垂下眼眸，眼里翻涌着沉痛，
“妈，从今天开始，苏家换我来扛。”
第二天，苏绮遇换上西装，剪去了疯长的头发，清了胡茬，整个人像变了一个样。
他站在苏氏大厦门前，仰望着那座熟悉的建筑，一如数年前他意气风发踏入这里的模样。
员工们震惊地看着久未露面的苏少突然现身，有人惊疑不定，面面相觑。
苏绮遇目不斜视，走进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