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宁寿宫。
柒玥领着惜若和秋枫到宁寿宫的时候，皇上和皇太后还未到，只惠妃坐镇安排众妃嫔分次坐好。
“惠妃娘娘到底厉害，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完美无瑕，刚刚好，连本宫都自愧不如呢。”被禁足四年有余的宜妃，也因为九阿哥最近出色的表现，被解了禁。
只是宜妃到底不是爱忍的性子，虽然不明白当初十一阿哥和敬嫔的事情是否有隐情，但看到原先事事向她过问的惠妃，如今已经独当一面，还是忍不住酸酸的语气去惹惠妃。
“宜妃妹妹说这些做什么？”惠妃笑着脸，举手投足间的端庄大方显露无疑，“本宫会这些，也都是宜妃妹妹和德妃妹妹相帮的缘故。”
“本宫可不敢当。”德妃才刚坐下，随手端了一杯茶水，饮了一口。
柒玥踏进殿里的时候，正碰上惠妃有些尴尬的笑着，见柒玥进来，又都站了起来，给柒玥请安。
“贵妃娘娘吉祥。”
“姐姐们都坐，”柒玥抬手示意她们都坐下，然后走到惠妃身边，“惠妃姐姐累吗？”
惠妃似是不留痕迹的看了看其他妃嫔，然后对柒玥摇了摇头，“不累，这都是做惯了的，倒是你，走这么远，怕是累了吧？”
“怎么会累呢，”柒玥笑了笑，“是坐着肩與来的，再没比这舒服的了。”
说话间，就见含卉领着银锁走了进来，有低位妃嫔给含卉行了礼，含卉若无其事的走到柒玥和惠妃跟前。
“嫔妾给贵妃娘娘、惠妃娘娘请安。”
“和嫔不必多……”惠妃笑着抬手让含卉起来，可话没说完，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含卉根本就没有给惠妃说完话的机会，行了礼后就自行起身，然后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惠妃姐姐，”柒玥伸手拍了拍惠妃的手，算是安慰，又看了一眼四周，问道，“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都忙差不多了，”惠妃摇了摇头，“你坐着歇会儿吧，马上就到酉时了，皇太后和皇上就要来了。”
“嗯，那辛苦姐姐了。”柒玥点了点头，转身走到主座左下首，坐了下来。
这位置是惠妃安排的，次之便是惠妃的位置。而主座右下，全都是太妃和恭亲王、裕亲王和阿哥等人的位置。
柒玥抬眼看去，几个阿哥都已经坐在一起说话，只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各自落座，低头喝茶。
想来，皇上和皇太后也快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坐在殿里候着的妃嫔便听到了门口太监的唱声。
“皇上驾到，皇太后嫁到，太子到，淑慧大长公主到，淑惠太妃到，端顺太妃到，恭亲王到，裕亲王到……”
不等太监唱完，众妃嫔便起身迎了上去，柒玥和惠妃自然是在了最前面。
“臣妾（嫔妾）给皇上请安，给太后娘娘请安，给淑慧大长公主请安。”
“皇额娘，小心些。”玄烨扶着皇太后走到了殿门口，一脚踏进殿中，还不忘提醒皇太后注意门槛。
因着是除夕，玄烨脸上的笑意也多了一些，走到众妃嫔面前，才说道，“都起来吧。”
说着，玄烨伸手扶起了柒玥，一把握住了柒玥的手，问道，“冷吗？怎么手有些凉？”
“臣妾多谢皇上。”柒玥顺势起来，只是没想到他会这般多问，有些讪讪的说道，“臣妾也才刚到，估计是因为路上吹了风的缘故。”
“注意身体，别受凉了。”玄烨将手里的汤婆子塞进了柒玥的手里，才扶着皇太后坐上了主座。
“都坐下吧，今日是除夕，没那么多的规矩，都是一家人，图的就是个热闹。”
“是。”
柒玥连婉拒的机会都没有，便接了汤婆子，只好接过，跟着惠妃等人一起让了开来。
那边，淑慧大长公主是由太子扶着坐在了右下首的。
刚坐下，淑慧大长公主便看向了与她座位相对的柒玥，“这位就是皇上新封的贵妃佟佳氏吧？”
被淑慧大长公主点出的柒玥，才刚坐下来，听到是说她，又站了起来，冲着淑慧大长公主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臣妾见过淑慧大长公主，淑慧大长公主吉祥。”
“模样倒是周正，”淑慧大长公主点了点头，“入宫十七八年了吧？比你姐姐当年也端庄稳重了不少。”
“臣妾多谢淑慧大长公主缪赞。”柒玥应了下来。
柒玥心里却是有些酸意的，当年落菡在世的时候，还一起给淑慧大长公主送过东西，只是没想到落菡不在了，自己也没能得淑慧大长公主多少照顾。
如今还要被她……
“听说，你去过本宫的桃园？”淑慧大长公主笑着问道。
桃园？
听到淑慧大长公主提到桃园，柒玥不由得面露惊讶，那件事，除了她和皇上、三哥隆科多、五弟庆恒、容吉贝子……其他都是不可能知道的啊！
那边静静听着淑慧大长公主说话的玄烨，也不由得看向了柒玥。
“臣……臣妾有幸去过桃园。”柒玥有些犹豫，但还是承认了，“只是，桃园占地广阔，臣妾并未有机会一一参观。”
未出阁的女子，怎么可能经常走动呢？柒玥也不能撒谎，便说的委婉，生怕说错了什么，给自己带来不好的流言。
“那就是了，”淑慧大长公主笑了起来，“那桃园的确大了些，就是本宫也没有心力看全呢。前些日子你册封，本宫也没能来这里，这桃园就送给你了，算是本宫送给你的贺礼。”
淑慧大长公主的话音一落，不单柒玥愣住，殿里注意到这边的妃嫔和其他人，都愣住了。
淑慧大长公主的桃园，即使有些人没能去过，也是听说过的，不说占地广阔，就是里面的那数千棵桃树以及产值，也足够让人羡慕嫉妒。
“贵妃，还不谢过大长公主？”玄烨的声音，将愣住的柒玥，拉回了神思。
“淑慧大长公主，臣妾……”柒玥犹豫着想要拒绝，那桃园，她怎么能接了呢？
再说了，她余生，怕是都要在这深宫里度过，要那桃园有何用？只是为了收银子？可是，她并不缺银子。
“怎么？贵妃不喜欢？”淑慧大长公主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挑了挑眉，有些疑惑。
“臣妾自然是喜欢的，虽然只去过一次，”柒玥笑着解释道，“只是臣妾受之有愧，臣妾也用不上。”
“本宫也老了，”已经六十九岁的淑慧大长公主，头发白了大半，“这桃园当初还是皇上送给本宫的，在本宫手里也握了二十多年，如今，本宫也是没有心力惦记她了，便送给你。皇上，你觉得如何？”
说着，淑慧大长公主看向了玄烨，虽是有询问玄烨的话，却没有让他决定的意思。
桃园的事情，玄烨自然也没有忘记过，见柒玥犹豫，便也猜到了她的心思，索性应了下来。
“大长公主的好意，贵妃就领了吧，”玄烨道，“你宫里的惜若姑姑，也可以时常去桃园打理，并无不便。”
玄烨的话不仅将柒玥的犹豫给扫去，还打消了其他人的猜忌念头。
“是，”既然皇上都这样说了，柒玥再拒绝就有些矫情了，便应了下来，行礼谢道，“臣妾多谢淑慧大长公主厚爱。”
“起来吧。”淑慧大长公主抬了抬手。
“好了，人都到齐了吧？宴席可是能开始了？”皇太后冷眼看了半天，早就有些不耐烦，可淑慧大长公主毕竟是她的皇姐，她得敬着不敢打断，可她们话一说完，就忍不住出声。
柒玥坐了回去后，听到皇太后问的，也不由得在殿里巡视了一圈。
“回太后娘娘，”惠妃显然也看了一圈，笑着应道，“都到齐了。”
“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宴席吧。”玄烨听了点了点头，对皇太后说道，“皇额娘觉得呢？”
“嗯。”皇太后嗯了一声。
“陈青平。”得了皇太后的允许，玄烨才转头吩咐陈青平，“可以开始了。”
“是，奴才这就……”陈青平应下，话没说完，就被殿门口传来的声音给打断了。
“皇祖母这是把孙儿给忘了吗？”随着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众人看去，便见有人掀开了门帘，走了进来。
“老十，你怎么现在才到？”太子看到十阿哥，转头看了一眼其他的几个弟弟，才发现十阿哥的位置是空的。
“十阿哥，”惠妃有些讪讪的站了起来，“是本宫忙的出岔了，没注意你没到，冷吗？快坐下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刚刚惠妃也只是扫了一眼，便回了皇太后的话，毕竟，参加晚宴的人，不会到的比皇上和皇太后还迟的，这个情况，她真的没有想到。
“惠妃不必自责。”玄烨安抚了惠妃一句，才皱着眉头看向十阿哥，微微不快的说道，“既然到了，就给皇祖母请安，别吓了你惠娘娘。”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十阿哥听了玄烨的话，笑着脸走到皇太后身边，躬身行礼道，“愿皇祖母新年安康。”
不等皇太后说话，就见十阿哥又转身给淑慧大长公主请安，“孙儿给姑祖母请安，愿姑祖母福寿绵长。”
“好孩子，快起来吧，”淑慧大长公主脸上的笑意更加慈祥了一些，看着已然少年的十阿哥，满是欣慰，“你像你额娘，端的玉树临风。”
“多谢姑祖母还记着孙儿的额娘，”十阿哥立起了身子，“只怕这殿里许多人，都将额娘给忘记了，皇阿玛，你还能记着额娘的模样吗？”
见十阿哥有些反常，玄烨脸上的不快越发明显，“老十，你在做什么？回你座位上去，别忘了，今日是除夕！”
“是啊，十阿哥，”惠妃见玄烨已经很不高兴，连忙起身走到十阿哥身边，去劝十阿哥，“走了这么远，冻坏了吧？惠娘娘给你端杯热茶可好？”
说着，惠妃就要拉着十阿哥往十阿哥的位置上走去，却被十阿哥给甩了开来，惠妃踉跄了一下，幸好没有摔倒。
“惠妃娘娘是不是也忘记了我额娘的模样？”十阿哥似笑非笑的问道。
“十阿哥，你这是……”惠妃有些愣住，十阿哥一直亲密的唤她惠娘娘，今日却是第一次唤她全称，甚至还甩开了她的手。
“不对，”不等惠妃给他回答，十阿哥就有些苦涩的笑了起来，“惠妃娘娘怎么会忘记了额娘呢，你和额娘可是关系最好的姐妹，怕是……怕是午夜梦回，梦到额娘的时候，惠妃娘娘会彻夜难眠吧！”
说到最后，十阿哥的声音有些愤怒起来，看着惠妃的眼神，带着失望，带着怒意，带着恨意！
“放肆！”玄烨忍耐不住，拍案而起，“胤�2�1，你在做什么？还不给朕滚下去，若是这么大的殿都容不下你，就给朕滚出去！”
玄烨很是气愤十阿哥如此不分时间场合的做法，气的喊了十阿哥的名字。
“十阿哥，莫要犯糊涂，”淑慧大长公主见十阿哥被皇上训斥，不由得心疼，“听你皇阿玛的话，快回去做好。”
“糊涂，”听了淑慧大长公主说的话，没被玄烨训斥吓到的十阿哥，笑的哭了出来，“姑祖母，孙儿可不是糊涂吗？”
若是不糊涂，怎么会被人唤叫“草包老十”呢？若是不糊涂，怎么会认……认弑母仇人为亲人呢！
“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见十阿哥一点儿也不收敛，玄烨怒气冲冲的喊人来，“来人，将……”
“慢着！”淑慧大长公主抬手止住了玄烨的话，“皇上，十阿哥如此伤心，想必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让十阿哥说一说吧。”
“有什么难言之隐非要这个时候说？”玄烨眉间的怒气不断冒出，“胤�2�1，快给朕……”
不等玄烨说完，十阿哥跪了下来，冲着玄烨磕头道，“皇阿玛，儿臣有事急禀，希望皇阿玛给儿臣一个清白，给额娘一个清白！”
提到温僖贵妃，玄烨不由得顿住了，有些恍惚的追问道，“你说什么？”
“求皇阿玛给额娘一个清白！”十阿哥直视着玄烨，满脸恳求，他的额头磕的有些红了，却没有察觉疼痛，或许说，有比自己受伤更重要的事情。
玄烨想了一下，才发觉十阿哥的反常如此不正常，又听他提到温僖贵妃，便更加沉默了起来，可面对着满殿的妃嫔和太妃、亲王。玄烨有些犹豫起来……
“十阿哥这是做什么？”皇太后阴着脸开口问道，“皇上一向疼你爱你，求什么东西也是立刻应了你的，可你也不该在这个宴席上如此不成体统，还不退下去，待宴会结束，再禀给皇上听。”
“皇祖母，”十阿哥说的深情意重，“孙儿一刻都等不了，求皇祖母成全，求皇阿玛成全！”
“老十，你的事情可是三两句能说完的？”太子起身走到了十阿哥跟前，轻声问道，“若不是，那就等皇阿玛将夜宴办完，再听你说，如何？不然，你总不能一直让其他人都等着吧？”
十阿哥一向对太子言听计从，听太子这么一说，便巡视了大殿四周，微微想了一下，才应了下来，“太子哥哥说的对，是臣弟鲁莽了。
复又向玄烨行礼道，“皇阿玛，儿臣知错，请皇阿玛恕罪。”
“滚回你的位置上去。”玄烨这才缓和了一点，却依旧没有好语气。
“是。”十阿哥达到了目的，便应了下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他知道皇阿玛绝对不会让他毁掉这次宴会的，他也没打算真的在宴会前，或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所有的事情说出来。
他之所以这么闹，不过是依着自己平日里的性子，胡闹一次，让皇上等人不得不将他说的记在心里，而不是忽视他。
“老十，你今日是怎么了？吃错药了？”经过大阿哥位置的时候，大阿哥有些不快的问道。
十阿哥攥紧拳头，忍住想要脱口而出的骂词，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并没有理睬他。
听到十阿哥的话后，惠妃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可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指挥夜宴的安排。
因为十阿哥这么一闹，好多歌舞表演都是才开始，就被皇上一脸阴霾的挥手赶了下去。这么一下来，宴会很快到了尾声。
随着皇太后起身回正殿休息，淑惠太妃、端顺太妃和裕亲王夫妇、恭亲王夫妇一一告退离开。
柒玥端坐未动，其他妃嫔见状也就没有人敢离开。
玄烨阴着脸，看向惠妃，示意惠妃让一些低位妃嫔和阿哥公主们离开，当然也让殿里守着的宫人退了出去。
“姑祖母，”玄烨看向淑慧大长公主，有些为难的说道，“朕让人送你回宫休息吧？天色已经很晚了。”
“不用了，本宫还不累，”淑慧大长公主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十阿哥，“十阿哥，这下，你可以说了吧？有什么委屈，不仅有皇上，还有本宫给你做主。”
终于轮到十阿哥可以将所有的冤屈说出来，十阿哥有些激动的从位置上起身，走到殿中央跪了下来。
“皇阿玛，儿臣要状告惠妃娘娘谋害宫妃！”
“放肆！”十阿哥话音刚落，玄烨手里的茶盏就落在了十阿哥的面前，摔的粉碎，“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莫说惠妃没有做这事，就是有做这事，后宫的事情岂能容你来置喙！”
“那是因为，惠妃娘娘谋害的正是儿臣的额娘，温僖贵妃钮祜禄氏素影！”十阿哥抬头看向玄烨的眼神，坚定而又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