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堂。
“你以为皇上会为了我，把册封旨意给忘了吗？”柒玥没有接下福全的话，苦笑着反问，“还是你认为皇上会因为我的求情就把圣旨收回？”
“玥贵人，我……”福全被柒玥的反问给问住了，哑口无言。
“若是你认为我真的能做到，那就错了，”柒玥摇了摇头，“我在皇上的心里还不够重要，甚至说，我也不能去对皇上求这个情。”
“……”福全回头看了一眼蝶依，依旧像是失了魂魄一般坐在那儿，让他忍不住心痛，冲着柒玥大声的恳求道，“玥贵人！难道你就不能试一试吗？你应该知道，蝶依她不能！不能！”
“对，她是不能！我也不能！”柒玥扬着下巴冷冷的对福全喊道，“莫说是我，就是仁孝皇后在，也不能拦着皇上选妃册嫔的！我怎么去拦，怎么去劝，是再一次进冷宫，还是带着我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因为惹怒皇上被杖毙？”
说完后，柒玥忍不住粗喘起来。
若是没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可能会因为裕亲王，因为先帝和宁悫妃对她的救命之恩，为了蝶依，像三年前为姐姐杀死瓜尔佳氏无七那般，惹怒皇上。
可是，现在呢？她承认自己胆小了，因为孩子，而胆小了。
她不能没有这个孩子，也不能让这个孩子受到任何伤害，更不能让孩子陪着她一起冒险。
柒玥知道也明白自己这么做，有些太狠心了，可是她能怎么办？她真的没有办法！
“真的不能试一试吗？”福全说的卑微，诚恳。
他只有这一个妹妹，一个不应该掺和在皇家秘事里的妹妹，可是却因为皇上的青睐，就要搅和进来，
更何况，蝶依她也是皇上的妹妹，皇上不知道，蝶依知道，他知道，阿玛额娘都知道，他们岂能眼睁睁的看着蝶依落入那种境地？
“哥，别说了。”蝶依没有看他们一眼，抬头看向了窗外，那有着阳光的地方。
她还有能在阳光下翩翩起舞的时候吗？没有了吧？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蝶依！”福全忍不住喊了蝶依一声，带着不忍，带着呵斥。
他知道她没有活着的心思，若不是为了阿玛额娘，早在几年前，她就真的出家了，没人拦得住，可偏偏又被皇上逼迫至此。
“哥，别为难玥贵人，她说的没错，”蝶依低声笑了起来，“除了死，好像真的没有别的法子能改变皇上的心意，哥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又何必再拖一个人到这浑水里来呢？”
“你既然知道我做不到，又为何跟着王爷一起来清心堂。”柒玥也回头看向蝶依，那个可怜到无助的女孩。
柒玥很好奇，她明明能看的这么通透，还跟着裕亲王进宫，还来清心堂，又是为什么？
“进宫一次，折腾一天，这样额娘就可以少落泪一天了，”蝶依解释后，又反问道，“玥贵人懂这样的心情吗？”
“不懂，”柒玥摇了摇头，很不赞成“你愿意进宫来，会让太妃以为你有了活下去的念头，让她心存希望，可是来我这里什么结果都没有，岂不是又一次让太妃失望？”
希望越多，失望就越多。
“我……”蝶依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再说，这才转头过来，看向了柒玥。
见蝶依为难，见柒玥无法帮，福全也没有再纠缠，冲着柒玥行了一个大礼，歉意的说道，“是我没有想清楚，让你为难了。”
“王爷言重了，”柒玥叹了口气，“是我不对，没能帮到你们。”
“玥贵人千万别这么说，”蝶依说道，“是我不该来。”
不该来清心堂，不该进宫，甚至……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从她的身份不能暴露开始，一切的一切已经是注定的了。
“那我们就回去吧，”福全是问的蝶依，但看向了柒玥，“还望玥贵人就当我们没有来过，不能就不能吧，也别试试了。”
福全像是能猜透柒玥的心思一样，生怕他呢离开后，柒玥反而试一试去向皇上为他们求情。
因为，没有把握的事情，她不会答应。
“好，我明白。”柒玥点头应下，没有福全的这一句交代，或许她可能真的会找个机会，试探一下皇上的心思。
“那走吧。”福全去扶起蝶依，准备往外走去。
“等一下，”柒玥想到了一个可能，忍不住喊停了他们，说了出来，“既然不畏死，何不死一次呢？”
死一次，若是别人，可能会以为柒玥是在诅咒他们，可正因为是他们，才能听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没用的，我们想过，”福全摇了摇头，“依着皇上的性子，怕是一定会让太医亲自去验，甚至还会派人着手蝶依的“丧仪”，那么我们也就没有了胜算。”
“为什么不试一试呢？”柒玥问道。
“试一试？”福全苦笑起来，“试成功了还好，试不成功，那就是百分百的死。怎么试？玥贵人说的好轻巧，我可不敢冒险。”
许是因为福全站的离门口近了一些，门外的惜若便听到了福全不太友好的声音。
“小主，怎么了？”惜若捧着放了茶盏的托盘站在门口，一脸紧张的看向柒玥，“出了什么事？”
“我没事，”柒玥摆了摆手，他们的话还没说完，便想让惜若先出去，“你先出去守着。”
惜若小心打量了一下裕亲王和蝶依郡主的情况，两个人站的位置都离柒玥远了不少，裕亲王刚刚的声音虽然很不友好，面上的表情倒是没有怒气，至于蝶依郡主好像有点面无表情，还……
等等，白发？
惜若这才发现那个蝶依郡主满头的白发披在双肩上，煞是显眼。
“小主……”惜若小声唤了一声，然后瞥向蝶依。
柒玥看到了惜若的眼神，明白过来的叮嘱道，“不该说的不许说出去。”
“……”惜若深呼吸一口气，有些明白了过来，“是。”
惜若刚应下还没能出去，身后就传来让她害怕的声音……
“什么是不该说的？”玄烨冷着脸站在门外，环视了一圈，从他出声就跪下的惜若，看到受惊住的门里三人，不悦的出声，“嗯？”
“皇……”柒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还是扶着肚子迎了上前，“皇上怎么来了？皇上吉祥。”
“朕不该来吗？”玄烨沉着脸问道，眼神又瞥向了福全，“朕怎么不知道，二哥和朕的玥贵人，这么相熟了？”
“皇上先进来，”柒玥还没听出玄烨话语里的怒意，对着仍站在门外的玄烨说道，“有话进来说。”
“朕进去合适吗？”玄烨冷笑一声，“朕会不会打扰你们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皇上，”福全开了口，“你别误会，臣和玥贵人并没有……”
“误会？什么误会？”玄烨冲向福全，质问道，“二哥今日休沐，不在家歇着，怎么来清心堂了？”
“皇上，”蝶依侧身站在福全面前，看向皇上，表情淡淡的说道，“是我找玥贵人有事，二哥陪我来的。”
“陪你？”玄烨呵呵一笑，看向蝶依，“你和玥贵人就熟……你！”
玄烨这才看到蝶依两鬓的白发，察觉到不对劲，一脚跨进门里去，上前拉住蝶依的胳膊，将她扯了过来，然后便看到她身后的满头白发。
“怎么回事？”玄烨气冲冲的问道，“头发怎么变成了这样？”
“没事，”也许是因为心中的怒气，蝶依直接挣脱开玄烨的拉扯，退后了一步，“我头发怎么样，不关皇上的事吧。”
“你这样……”玄烨皱了皱眉头，“哪有女孩子一头白发的？你这样岂不是太有失……”
“皇上不喜欢看，我可以离皇上远一点，”蝶依冷冷的说道，“反正我也不是为了给皇上看的，再说了，我这样还不都是因为……”
“蝶依！”福全连忙出声呵斥，生怕蝶依惹怒了玄烨，“休得胡说！”
“我胡说？”蝶依很是受伤，到了这个地步，她连话也不能说了吗？
“蝶依，咱们先回去！”福全拉了蝶依一把。
“连你也觉得我在胡说吗？”蝶依甩开了福全的拉扯，不管不顾的冲着玄烨喊道，“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不就是一个死吗？我不怕！左右都是死，我真恨当初为什么要来这个世上！”
说完，蝶依冲了出去，还因为跪在门口的惜若差点摔倒，却还是绕过去，跑不见了身影。
“蝶依！”福全想要追出去，却没忘了柒玥的处境，回头对玄烨说道，“皇上，今日之事，是我们麻烦了玥贵人，还请你不要为难她，蝶依身子不适，需要回去吃药，不然这一头白发永远不消了。”
“你！”玄烨何尝听不出来福全小小的威胁，他也不能真的让蝶依永远顶着这一头白发吧，“滚！快滚！”
福全和蝶依都离开后，殿里只剩下立着不动的柒玥。
柒玥听明白刚刚皇上的误会之后，便没有再开口，静静的冷眼看着玄烨因为蝶依的白发克制不住的情绪。
玄烨在福全和蝶依身上的心思并不多，他们离开后，便看向了柒玥，等着她先开口，却只见她表情越来越冷，始终不开口。
悦若没敢叫跪在门口的惜若起身，自行去端了新的茶水来，走了进去，“皇上吉祥，皇上请用……”
“啪！”
悦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玄烨挥手扫落了茶盏，纷纷落地摔了个粉碎。
“皇上息怒。”悦若连忙跪在地上，有些后怕。
“皇上这是做什么？”柒玥忍不住开了口，“皇上快一个月没有来清心堂了，一来就冲着嫔妾发怒吗？”
“你！”玄烨被柒玥的态度弄的很是不悦，却在瞥到柒玥的肚子时，将怒气的话咽了回去，沉声问道，“他们来做什么？”
“蝶依郡主的事情，和嫔妾没有多少关系吧？”柒玥将事情直接推到了玄烨身上，“蝶依郡主变成这样，想必皇上随便一查就能知道，何必问嫔妾这个不知内情的人？”
“那她来找你做什么？”玄烨继续问道。
“求情。”柒玥也不隐瞒。
“什么求情？”
“皇上自己心里不是很清楚吗？”柒玥站的时间有些长了，自己挪动步子，走到桌边坐下，“求情，为谁求情，替谁求情。”
柒玥说完后，玄烨没有再接话，立在桌边看柒玥的脸，想着柒玥说的话，才发现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忘记了。
玄烨想了一会儿都没想起来，便有些待不住了，“罢了，你歇着吧，朕回乾清宫了。”
说完，玄烨转身往外走。
“……”柒玥张了张嘴巴，想要喊住他，却开不了口。
刚来没多久就走？关键来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和她好好说一会儿的话。
玄烨一脚踏出门外，看到了还跪在门边的惜若，顿住了脚步，“起来吧。”
“是，多谢皇上。”惜若小心翼翼的爬了起来。
“以后守好清心堂，别什么人都放进清心堂，”玄烨叮嘱道，“再有下次，朕绝不饶你！”
“是，奴婢明白了。”惜若连忙应了下来。
玄烨回头看了门里一眼，见柒玥依旧坐着，没有一丝挽留的意思，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叮嘱惜若道，“照顾好她。”
说完，玄烨再也没有回头，就离开了清心堂。
柒玥双眼中的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他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
还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
“小主，你怎么了？”惜若进了门，一眼便看到了柒玥满脸的泪。
“我没事。”柒玥深呼吸一口气，起身往内室走去，可脸上的泪水却止不住。
“小主，小主。”惜若很是不放心，紧跟着柒玥，“小主你别哭啊，你这样对孩子不好。”
“可我忍不住，”柒玥原本想伏在床上，却为了肚子，只能靠在床框上，“皇上他今日怎么……怎么这般模样？连多待一会儿都没有。”
“小主，皇上一定是因为乾清宫的政事太多，才急着走的，皇上没有不关心小主。”惜若连忙劝道，“小主好好养着身子，皇上有空一定会来看小主的。”
“是，忙，忙里抽闲来到清心堂，还是因为蝶依郡主在清心堂。”柒玥想苦笑都笑不出来。
“这……”惜若说不出话来，甚至也不由得怀疑皇上的态度。
“我明白了，你也别劝了。”柒玥摇了摇头，“我哭一会儿就好。”
蝶依和她一样的年纪，因为被皇上惦记，耽误了这么多年，可见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柒玥说不羡慕是假，说嫉妒却没有，心里如何不难过？
即使她知道蝶依无论如何都不会进这个宫了，可是她还是难过，难过皇上心里的在意。
……
出了清心堂，玄烨才长舒一口气，回头盯着清心堂的院子看了许久。
“陈青平，今日裕亲王带着蝶依郡主来清心堂所为何事，你可知道？”
“这……奴才也不知道。”陈青平迟疑的说道。
“怎么？有话说？”玄烨听出了陈青平的迟疑，肯定是有什么事。
“奴才虽然不知道，却是能猜到一些的。”陈青平说道。
“说。”玄烨皱了皱眉头。
“奴才若是没有记错，皇上三年前好像有给裕亲王发过一道圣旨。”
“圣旨？什么圣旨？”玄烨还是没有想起来什么，毕竟他发出去的圣旨太多，他不可能一直都有印象。
“皇上三年前给蝶依郡主发了一道圣旨，让其三年后入宫的，这约定的日子可是快要到了。”陈青平一边说着，一边抬头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也不知道自己这般提醒皇上，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这……”玄烨这才想起来这事情来，“朕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陈青平没有接话，他也以为皇上一直记得呢。
“难道她因为这事来求玥儿？”玄烨想通了前后，“难怪她说，都是因为朕。”
玄烨承认自己的确是对蝶依有好感，下圣旨的时候也是因为柒玥杀了无七惹怒了他，可是他也没有打算把蝶依逼迫如此境地的意思啊。
他要是真的逼迫蝶依，蝶依也不会如今还安然的待在宫外了。
不行，这事还得他来解决。
“走，”玄烨往外走去，“回乾清宫，这要收回那份圣旨。”
左右圣旨是他秘密送去给裕亲王府的，他想裕亲王府既然不愿蝶依进宫，那么万万没有传出去众人皆知的可能。
玄烨和陈青平刚走出承乾宫，就差点被不长眼的人给撞上。
“哎呦。”陈青平被撞了一下，差点摔倒，忍不住责骂，“不长眼的狗东西，你往哪儿撞呢？撞到皇上，你有几个脑袋？”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小太监慌乱的跪在地上求饶。
“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呢？”不等玄烨开口，陈青平斥责道。
小太监听出了陈青平提醒的意思，连忙开口解释，“皇上饶命，蝶依郡主落水了，奴才去传太医呢。”
“什么？谁落水了？”玄烨原本就没打算在一个不长眼的奴才身上浪费时间，却听到了让人惊愕的消息。
蝶依落水了？是落水，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