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十几个贵族头人,跟乌眼鸡似的,分了两拨,脸红脖子粗地吵吵嚷嚷。

    一个络腮胡子壮汉,“腾”一下子站了起来,身上的铜钉皮甲“哗楞”一声响。

    “大汗,不能再等了!”

    “明狗拿那破草根子换咱们的牛羊战马,这跟明抢有啥区别?”

    “点兵,南下,抢回来!”

    另一个瘦高个儿的贵族立马跳起来,嗓门尖得像要劈开帐顶。

    “打?拿啥打?”

    “为了那几根破草,咱们自己人都快打出狗脑子来了。”

    “人心都散了,还打个屁啊。”

    旁边立马有人小声嘟囔:“就是,还打个球。”

    一个头发白花花的老头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嗓子里带着哭腔。

    “大汗啊,是那‘黄金草’在掏咱们的根呐。”

    “再不拦着,今年冬天咱们连奶都喝不上了,祖宗留下来的家底儿,都要败光了!”

    那络腮胡子眼珠子瞪得溜圆:

    “制止?你去跟那些红了眼的部族说,让他们别换了?”

    “他们听谁的?”

    “那巴特尔,就靠那玩意儿,现在富得流油,哪个不眼红?”

    人群里立刻有人小声嘀咕:“可不是,巴特尔现在说话嗓门儿都比咱们大了。”

    一个年轻气盛的头人梗着脖子嚷嚷。

    “凭啥不让换?”

    “明人给的价高,换好东西,有错吗?”

    老臣气得浑身哆嗦。

    “蠢货。那是明人的毒计,咱们这是在饮鸩止渴!”

    年轻头人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

    “我看你就是眼红别人发财。”

    “都给我住口!”

    脱古思帖木儿猛地一巴掌拍在跟前的矮桌上。

    桌上的铜杯子“咣当”一声跳了起来,里面的奶酒溅得到处都是。

    他嘶哑着嗓子吼了一声,像头受伤的狼。

    帐篷里头,霎时间死一般寂静。

    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喘气声,还有那炭火烧得“噼啪”作响的声音。

    脱古思帖木儿看着底下这帮几乎要拔刀子互砍的部下,心一点点往下沉,凉飕飕的。

    那股子无力感,像草原上的寒风,把他从里到外吹了个透。

    黄金草…大黄…

    起初,他还觉得这是个好事儿,能换些紧俏的稀罕玩意儿。

    可现在,全他娘的乱套了。

    部落里头,为了抢那几根草根,已经动刀子杀人了。

    榷场上的价钱,高得吓死人。

    无数的牛羊马匹,还有那些上好的皮毛,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个劲儿地往明朝那边淌。

    换回来的呢?

    一堆干巴巴的草根子,还有那些该死的“提货凭证”。

    那纸片子,轻飘飘的。

    可压在人心上,比山还重。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再这么下去,北元就真的要完了!

    脱古思帖木儿深深吸了口气,强撑着自己作为可汗的威严。

    “传令。”

    他的目光,像刀子似的,从每一个人的脸上刮过去,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从今天起,严禁各部为了大黄私下里械斗,有敢违抗的,严惩不贷。”

    “所有的大黄买卖,都必须有王庭派人盯着,不准私自抬高价钱。”

    “各部头人,三天之内,把自己手里头有多少大黄,多少凭证,都给咱老老实实报上来。谁要是敢隐瞒不报,按叛逆论处!”

    他努力想从那些人的眼睛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敬畏。

    可他看到的,只有躲躲闪闪的眼神。

    一个个低垂着脑袋,嘴上应付着,脸上却木得像块石头。

    有几个人,嘴角甚至还不屑地撇了撇,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命令是下达了,可就像把石头扔进了大漠里,连个响儿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