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某个淤地坝的工地上。

    “修这劳什子坝有啥用?河都干了!”

    延安的河工王老五,蹲在干涸的河床上,愤愤地啐了一口。

    县衙的师爷指着一道道半成品的土坝,苦口婆心地说这是“淤地坝”。

    能拦沙蓄水,防旱防涝,淤平了还能种地。

    可王老五和乡亲们只觉得可笑。

    天旱得连鸟都不拉屎了。

    修坝?修个鬼!

    他们磨洋工,偷懒。

    甚至偷偷拆了坝基的石头去垒自家猪圈。

    “旱得河底都能跑马,修这么结实给谁看?”

    “糊弄完官差得了,还真当会发大水啊?”

    ——直到这场暴雨。

    “轰!!!”

    第一道雷劈下来时,王老五还在炕上睡觉。

    紧接着,雨点砸在屋顶,噼里啪啦,像是要把整个村子砸穿。

    他猛地坐起身,跑出门去看。

    天,漏了。

    远处的山沟里,浑浊的洪水像发疯的野马,咆哮着冲下来。

    “扯呼!扯呼!山洪来了!”

    王老五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天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水不是在下,而是在倒。

    干涸的河床转眼成了怒涛。

    浑浊的泥浪裹挟着碎石、枯木等等,轰隆隆冲向下游。

    “坝!快去守坝!”

    里长嘶吼着敲锣打鼓,把人都喊起来。

    王老五连蓑衣都来不及披,光着脚就往河沟跑。

    可等他赶到时,已经晚了。

    那些他们偷工减料、草草垒起的土坝,在洪水面前像泡软的馍馍,一块块塌进水里。

    浑浊的泥浆裹挟着碎石、树枝,轰隆隆冲进农田,眨眼间就淹没了田地。

    一道土坝被冲垮,洪水如脱缰野马,很快吞没了下游的村庄。

    王老五眼睁睁看着岸边一间土房,像纸糊的一样,被浪头拍碎。

    “早知道……早知道……”

    他抱着一个大木桶,半泡在泥水里,浑身发抖。

    要是当初老老实实按朝廷的法子修坝,现在洪水至少能被拦一拦……

    当初觉得官府是吃饱了撑的,对淤地坝各种不满的河工们,简直是悔青了肠子。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王老五突然发现,前方的积水开始打旋——

    “地陷了!地陷了!“

    人群嘶哑的喊声,还没传出十步,就被暴雨打得粉碎。

    大半个村的人都惶然不安起来,不知该往哪里去躲雨躲水。

    还有人哭嚎着:“俺家窑洞塌了!”

    他们这儿是最最倒霉的,降雨量最大的地方。

    北边其他地儿或许好一些,却也是降下了大旱以来,做梦都想不到的大雨。

    黄土高原在建设中的许多淤地坝,还没有完工。

    自然是发挥不了防洪的作用,堤坝被冲毁。

    但也有两成的淤地坝完工。

    在这一次的突然降水中,初步展露出了它的作用。

    十来丈高的大堤,拦截住了上游奔涌、满是泥沙的洪流。

    原本空荡荡的水库,以惊人的速度被填充起来……

    ……

    开封府。

    黄河大堤。

    一个月前,黄河开封段的河工们怨声载道。

    “天天修堤!修个没完!黄河都要干了,修给谁看?”

    朝廷严令加固堤防,清淤疏浚,可黄河水位低得连漕船都要搁浅了。

    河工们私下嘀咕:

    “广智侯是不是疯了?旱成这样还怕发大水?”

    可管河道的刘芳铁面无情,日夜督工,谁敢偷懒,轻则鞭笞,重则充军。

    “现在苦一点,总比决堤了强!”他厉声呵斥。

    河工们嘴上不敢说,心里却骂翻了天。

    ——直到暴雨来了。

    那些曾骂骂咧咧的河工全都闭了嘴。

    无不是满脸的震惊之色。

    “我滴乖乖!真的有雨啊?”

    “噫,听说上游下得日怪嘞~”

    与陕西、山西的混乱不同,黄河岸边的防汛井然有序。

    一开始,大雨是在南阳盆地下起来的,然后到了秦岭,关中平原。

    郑州到开封一带,还没有下雨的时候,每日常规的水位监测,就发现黄河的水位开始上涨了。

    于是刘芳立刻传令黄河两岸严阵以待,加紧工程。

    到第二天。

    就有八百里加急的传信,从南阳、洛阳过来了——这也是提前建立的上游通告制度。

    这下子,开封这边得到了确切消息,上游旱情已解,确实是下雨了。

    这和陆知白先前给他们的急信判断一致,雨季终究还是来了。

    于是,刘芳、李典,就开始日夜不停的监督防汛工作。

    开封府的知府,则是督促两岸各县的知县,抓紧加固堤坝。

    就是这时候,有些县向京城发去了“甘霖普降”的奏本……

    哪里知道,没过几天,开封府竟也下起雨来。

    黄河开始明显的涨水了。

    却有一些不怕死的人,欢天喜地起来。

    “要发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