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说……”送信的亲兵晒得黝黑,已经染了些辽东口音,“这貂皮是前阵子猎的,已经鞣制过,国公担心您……”

    他挠了挠脑袋,干笑道:“冷得慌……”

    陆知白掀开箱盖,顿时一股浓郁的樟脑味扑面而来——

    箱中整整齐齐叠着七张油光水滑的上佳紫貂皮,还有一张白的。

    他挑起眉头,从箱底摸出封信。

    火漆上赫然印着常茂的私印。

    “大六月的送貂皮……”陆知白抖开信纸,忍不住要笑场,“难道他……真的是个天才?”

    信上的字迹张牙舞爪:

    “辽东这鬼地方,夏天比应天凉快多了!送你几张新猎的貂皮,冬天做帽子正好……

    说正事,兵部上次拨来的十门新炮根本不够使!

    女真崽子最近在长白山脚晃悠,高丽探子满地乱窜!

    你干脆,给我派两个造炮的工匠来,我自己铸得了,老子在盖州快闲出鸟来了……”

    陆知白“啪”地合上信纸,嘴角微微一撇。

    可真敢想啊~

    看来,没了他在身边,扎在武将堆里,郑国公又有点糊涂了吧?

    “......就说本侯甚爱此礼,将裁作夏裳。”陆知白对管家笑道:“把这位军爷,请下去休息。我也该筹备些回礼。”

    除了貂皮之外。

    倒还有些零散的辽东特产。

    比方说,人参。

    得知陆知白办了个科举班,要和国子监打擂台,常茂便又送了十来斤人参。

    其中还有些缺胳膊断腿的——

    有多少是多少,随缘了!

    爱要不要吧!

    ……

    科学院。

    这晚,陆知白又过来上课。

    却没叫上夏原吉他们几个。

    辽东送来的红漆木箱,摆在讲台上。

    陆知白掀开箱盖,浓郁的人参气息,很快弥漫整个讲堂。

    科举班的寒门学子们睁大眼睛,看着院长大人拿出一根须发俱全的辽东参来。

    一些人眼中,已闪烁起感激的光芒了。

    “郑国公听闻诸生备考辛苦,特又赠人参助益精神!搭配栖霞老母鸡老公鸭老母鹅,实在是有补元奇效……”

    陆知白像个拍卖师,展示了一圈:

    “咱们今晚不讲课,先插播一次作业——

    给郑国公封谢函,明日午前收上来,发往辽东。

    人家送了礼,你要及时给予正反馈,这是为人处世的常识……”

    哎哟喂,郑国公可是大金主呢。

    又喜欢听马屁。

    一群书生,也回不了什么,那还不情绪价值给他拉满~

    一百多号人一起上阵。

    还不直接把他哄成胚胎?

    顿了顿,陆知白眉头一挑,笑道:“要求是,必须用八股格式写!”

    讲堂里顿时一片迷茫。

    寒门学子们面面相觑,感激之情化作懵逼。

    八股还能用来写这等应酬文字?

    前排瘦小的李秀才壮着胆子举手:“院长,这谢函……也要破题、承题么?”

    “自然。”陆知白笑了笑,“不要问我,我不用写。”

    众人:“……”

    陆知白也不管他们,坐在讲台上,看起书来。

    底下学生们嗡嗡地议论起来,抓紧找思路。

    盏盏油灯之下,学生们或两眼望天,苦思冥想;或眉头紧皱,张着嘴,神情呆滞;或奋笔疾书,想想又涂改掉了……

    陆知白观察了一会抓耳挠腮的学子们,倒是乐了。

    “去请方先生来。”他对一旁的教习吩咐道,“就说……国公爷的人参,要糟蹋了……”

    方孝孺来到阶梯教室时,已是听教习说了今晚的课业。

    但陆知白行事就是如此,常有心血来潮之举。好在只有新意,并无后果。

    “希直先生,”陆知白起身,拱手相迎,“这些孩子初次写应酬文字,还望先生指点破题之法。”

    方孝孺满脸的哭笑不得。

    陆知白的思路他倒是明白,那就是——万物皆可八股!

    换句话说,就是都可以用结构化的思维来处理。

    方孝孺便微微点头,整了整衣冠,先到下面巡查了一圈。

    见他来了,教室里寂静许多。

    只有低头苦思的人,还没发现异样。

    有人咬着笔杆喃喃自语:“承题该用‘是故’还是‘盖闻’……”

    有人把《谢表集注》翻得哗哗响:“‘铭感五内’对什么才工整?”

    有人在草稿上涂了又改:“‘参之为物’太直白……‘恩同再造’又显谄媚……”

    方孝孺看了一圈,走上讲台。

    戒尺在案上一敲,顿时满堂肃静。

    “听着,”方孝孺的声音清冷如霜,“谢启破题,有三忌:一忌谄媚,二忌空泛,三忌……”

    他拿起一根犹带泥土的人参:“忌就物论物!”

    学子们屏息凝神,只听方孝孺清晰地说:

    “《孟子》云:爱人者,人恒爱之。”

    “郑国公赠参是‘爱人’,尔等谢恩,当思‘恒爱’。”